一大一小,两人拎着水桶来到河边。
刚打完一桶水,忽然一阵急风吹过,吹得身后的树木枝丫发出阵阵沙沙声。罗毅成猛然抬头,却不是望向身后,而是直接望向天空。
目光所见,天上原本安静漂浮的云朵,如今正在快速地游走,受到狂风的驱赶。就如同一群受惊的白羊,被恶狼给撵着跑。
与此同时,在西方天际,有一大片乌云,正携着千军万马之势,压向大雁岭。
瞬息间,天地昏暗!雷鸣未起,雨点已落!
罗毅成当即唤出飞剑,一把抱起身旁的安澜,“我先送你回去!”
豆大的雨点打在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但安澜仍指着那些水桶有些不舍道:“可我们不是还要给棚屋里的种子浇水吗?”
罗毅成板着脸,没有说话。此地距离驻地隔着七八里路,稀疏的雨点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密集,继而演变成暴雨。在此之前,躲雨才是要事!
风向不正常,这雨来得自然也不正常,如果只是躲雨才好,只怕还得躲别的东西。
伴随着轰隆一声天地震怒,罗毅成前脚刚刚迈进竹楼,后脚已有轰天响,暴雨亦随之呼啸而至。
此刻,回身再望向屋外时,世间已难辨何为山川河流,绿树红花。目光所及,只有一挂挂声势骇然的水帘,天地苍茫一色。
这日,闲来无事,便提笔弄墨的闻人玉从书房里走出,来到正厅后看见罗毅成也在,继而便望向屋外皱眉道:“夏季都还没到,怎会有如此暴雨?罗师弟,你觉得是天灾,还是?”
罗毅成抬头望天,无奈道:“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别殃及池鱼就好!”
闻人玉微微颔首,本想附和一句的他突然瞪大了双眼,失神道:“殃……秧苗?遭了,秧田要完!”
顷刻间回过神来后,闻人玉已是连忙跑出阳台,驾起剑光便是直扑秧田所在。
罗毅成亦是心领神会,紧随其后,但也不忘在临出门前回头对安澜叮嘱道:“待在屋里,别四处乱跑。”
尔后,从外边接二连三地也回来人了。最晚进屋的,是又跑去了打猎的叶童。看见这位小伙伴浑身湿漉,气喘吁吁的窘态,安澜有些得意忘形道:“嘿嘿,落水狗!”
叶童也不说什么,只是直径走到安澜身边,来回甩动身子和脑袋,霎时间水珠乱窜。
“哎哎…你真是属狗的啊?”
却见得在另一处山腰,两人一前一后赶到秧苗地里。
率先赶到的闻人玉望着那些被狂风暴雨压弯了腰,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压塌,夭折在风暴中的秧苗,神色惨然,心如刀割。
这场暴雨来得太诡异,太猛烈,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连提前挽救损失的手段,都无法施展。今时不同往日,比不了往时的药圃。在这里,可没有庇护幼苗抵御各种灾害的法阵。
红拂稻的幼苗很娇气,所以对于这块秧苗地,闻人玉照料得极为细心。白天怕那些秧苗晒着、热着,便会在低矮架子上盖上一层茅草,待正午时分过去后,才又搬开茅草;夜里又怕秧苗耐不住土里窜出的寒气,会在深宵时分不惜耗费灵力,燃起一团真火悬空。
如今一场无情的风暴,什么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了。
“闻师兄,能不能借把火?”罗毅成神色凝重地走到闻人玉身边,沉声道。
闻人玉望向罗毅成,有些愕然,“师弟,可是有法子?”
罗毅成皱着眉道:“为今之计,只有尝试一下,看能否成功发动结界了。不是很有把握,只能说尽力而为!”
闻人玉燃起一丝希冀道:“那……那师弟想我怎么帮你?”
罗毅成抖了抖袖子,宽大袖口中悬浮着有三炷香,认真询问道:“这么大的雨,这香能点得着吗?不用燃很久,能坚持三十息就够了!”
闻人玉重重一点头,简短有力地道:“可以!”
“那好,等我指令!”话音一落,罗毅成身形爆闪,眨眼间出现在秧田东边的空地上。身为水法修士的他,在大雨中有着难以估量的力量提升。
“起法坛!”
罗毅成袖袍一挥,一张长条方桌,桌上立着一只金灿灿的四足香炉,一切皆凭空出现在身前。
“咻咻咻……”
下一刻,罗毅成转身挥动另一只袖子,有五色令旗依次从袖口中飞出,插在秧田的四周与中央!
袖口再抖动,三炷清香飞插进香炉内。
“点香!”
这边急声暴喝,另一头剑指比出,三缕赤炎火光一闪,香炉之上便燃起三点红光,轻烟缥缈!
说时迟那时快,势要一气呵成的罗毅成已摆出架势,只见他身形立定,左手五指并拢横放于丹田处,右手掐出灵官诀与鼻尖平行。
玄门术法中,请动仙界灵官借法的灵官诀手印,需右手中指伸直,食指掐在中指第一结横纹背部,拇指尖掐在中指第一节横纹上,无名指和小指屈握掌心成印。
手印结成后,罗毅成一边尝试着牵动神魂与上苍感应,一边祭动咒语:“弟子一心三拜请,敬请福德灵官显灵保四方,凡有寸土皆所佑,山神土地莫不从,请来助吾发兵急速行!本境土地受旨令,即刻升起结界,固吾风雨无动,雷声不鸣!吾奉福德灵官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闻人玉看到在罗毅成的后背,竟出现了一道红光隐显的符箓。心中不禁赞叹连连,怎能想到,这位入门才不过三年的师弟,不仅能够驾驭“福德灵官庇佑四方大法咒”这样的高级咒术,还把符直接给画在了衣服上。
这要是在战斗中,是打算随时请神上身吗?恐怕不借用法坛的力量,只要愿意付出相当代价,这道能够在紧要关头庇护全局的保命符,也是能够发动的吧?
符光勾显尚且算不上灵验,毕竟那五面令旗还没反应呢!这种情况,说明了本境土地已经收到了法旨,却还犹豫着要不要派遣座下兵将。
但箭已搭在弦上,不得不发,罗毅成也发了狠,只见他一身衣袍急促鼓动,满面泛起红光,右脚抬起后重重踏地,暴喝道:“敕行!”
刹那间,五面令旗终究亦泛起红光,从天地四方共有五道金光飞来,其中在东面方位来了两道。最后,那些金光悬在了令旗之上,显身为金甲神将的虚影。
“呼……”
这一刻,闻人玉发现,风声倏然停止,落在脸上的也只剩下毛毛细雨。但目光望向不远处,狂风依旧吹得大树摇曳,暴雨冲打得野草抬不起腰。
只是狂风吹不进,大雨落不下,这结界内的小天地!
在这以五面令旗圈起的小天地里,罗毅成就是上神使者。在这十丈方圆内,他可翻手成云,覆手为雨,自然也可以风调雨顺!
结界升起后,罗毅成解开手印,来到闻人玉身边微笑道:“幸不辱命!”
闻人玉长舒一气道:“幸好有你在!罗师弟,愚兄我今天真心写个服字给你!你可千万得保重身子,往后,咱太一门的符箓一道,可就得全靠你去支撑住了!”
罗毅成摆手笑道:“恭维的话,就留给以后吧!闻师兄,你怕是还有要紧事要忙活吧?”
说罢,罗毅成眉毛轻挑,目光倾斜,视线扫向那些被风雨打压后的大片秧苗。
“哦,对对,得有得忙活了!”闻人玉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裤腿,脱掉靴子,匆忙下田。
在闻人玉转身走下秧田之时,罗毅成亦缓缓背过身去,连忙伸手去捂住口鼻。
“噗!”
刺痛人心的红流,从指缝间,缓缓流淌出!
锥心之痛带来视线朦胧,恍惚间,在耳边有刻骨回响。
那也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在湖心观外的十里长桥上,两位少年郎偶遇在桥中央,有过一番心境之争。
“杨薪,上一次是我大意了,敢不敢跟我再比试一次?”
“省省吧!这没意义,无论比多少次,我都一定会赢你!”
“大言不惭,谁给你的自信?就因为你拿了两次第一?”
“并不是,荣誉只是彰显我实力的附属品。你赢不了我,是因为我比你狠!那天在战云台,我是真的想杀你!”
“你还挺坦诚,但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什么才是你口中所说的狠?”
“很简单,我对敌人,和对我自己,都是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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