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黑衣,扯下面纱的男子沉声道:“三爷莫要见怪,小人是奉六长老之命,里应外合,救三爷逃出魔掌的!”
黑衣人的真容,赫然是如今范府三位客卿中,实力排在最前的那位。当然,所谓的拔尖,不过是矮子里头拔高个,经不起较真。
至于黑衣人口中的六长老,是范显扬叔公辈的老人,能稳坐家族会议上的一把交椅,自然是祖地里公认的德高望重之人。
范显扬身为老江湖,显然不敢轻信,他狐疑道:“我如何得知,你莫不是在故意坑害我?想要借刀杀人,让我水洗不清,那妮子小小年纪,真是好狠辣的手段。”
姓“阴”,单字一个“怀”的黑衣人,一脸迫切诚恳地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玉扳指,放到范显扬手中道:“三爷信不过小人,实属合情合理,好在小人事先向六长老讨来了一件信物,您且细看这物件信得过不?”
范显扬细细掂量手中那枚由温玉打磨的扳指,顿时展露欢颜。这枚扳指,正是前年他给六叔公庆贺百岁大寿的其中一样贺礼,由他亲自挑选,如何认不得真假?
范显扬近乎泪眼婆娑,心中似有无尽冤屈想要即刻声讨,他颤声对阴怀道:“六叔公他老人家,派了多少人来?”
阴怀并不直接给出回答,而是将他来此的缘由,娓娓道出:“六长老今日午时,便已火急火燎般来找那丫头谈判了。怎料那丫头竟是半点情面不讲,差点又是大打出手。后来,六长老担心那丫头以三爷做要挟,便以大局为重,暂时打道回府了。”
“往时,小人与六长老也算有私交往来,如今也是看不惯那丫头倒行逆施的暴行,便私下联系了六长老,里应外合先救出三爷,再做筹谋。按照约定,六长老已经在外头派人接应,只要小人顺利带出三爷,哪怕那丫头后脚追来,也半点奈何不得我等!”
范显扬彻底放下戒心,点头叫好:“如此甚好!只要逃过这一劫,我定要那妮子不得好死,永不超生!待我重返范府后,你就是范府名正言顺的首席客卿,待遇翻倍,另外还有重赏!”
阴怀露出一脸狼狈为奸的笑意道:“那小人在此,就先谢过三爷的赏识青睐了!”
范显扬摆了摆手,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气度,“哎,不必言谢!我范显扬,历来都是有恩必报的人。你有才干,我也必定会多加重用,绝不会像我大哥那般,任人唯亲,将尔等人才投闲置散。”
阴怀亦是惺惺相惜道:“有三爷这番话,小人此番肝脑涂地,亦是值得了!”
说罢,阴怀连忙掏出一枚药丸,递给范显扬道:“三爷今日受那丫头偷袭重创,想必行动多有不便,这颗“增血承气丹”可助三爷快速疗养伤势。待三爷恢复几分气力后,小人便助三爷逃出生天!”
怎料,范显扬却是轻轻推开阴怀的手,瞬间转变气息,笑道:“好意心领了,但机不可失,多耽搁一分时间,就多一分变数。在此之前,我已自行疗养过伤势,要健步如飞,尚且无碍!”
阴怀略作诧异后,也是颔首应和,“三爷真乃豪杰也!如此一来,我俩确实应该快快离开此地,未免夜长梦多!”
达成共识后,两人齐齐施展身法,一前一后,如午夜鬼魅般离开了地牢。一路过去,无论是守卫还是暗哨,都被阴怀给事先放倒了。
出了地牢范围后,经由范显扬指点,又一同往东边院落奔袭,那儿正是暗道的入口所在。一旦,入了暗道,放出十二道禁制,哪怕是金丹强敌在后头追杀,范显扬都有信心逃出去。
两人因为要低调逃离,去往密道的途中,哪怕遇见了三队有修行底子的巡逻护院,也都只是隐匿在藏身处,而未动杀机。
眼看藏于花园水塘中的密道入口仅有百丈之距,二人身后却猛然传出暴喝,“何方宵小,胆敢劫狱?找死尔!”
“咻”的一声破空疾响,便有一道淡红色剑气冲杀而至!
眼看追兵真的找上来了,见惯了风浪的范显扬却是猛然心肝打颤,脸色瞬间又再次煞白了!
阴怀手疾眼快,双掌猛冲,推出浓烈罡气死死抵住剑气,并对护在身后的范显扬道:“三爷你赶紧走,这里有我顶住!”
万分讶异的范显扬不禁死死咬住牙关,通红的眼眶差点有热流涌出,他重重地一点头,使尽全身力气,加速往水塘跑去。
范显扬心中实在是百感交集,想他闯荡江湖多时,竟然在今天最落难之时,才遇上了真正能够割头换颈的义气兄弟!恨只恨,自己真是有眼无珠,没有早早认下这位兄弟!
最终,凭借着阴怀的拼死断后,范显扬还是成功一头扎入了水塘中,凭着记忆辨清方位,往那隐藏在浓密水草中的法阵游去。
十丈、六丈……尚有一丈之遥,便可逃出生天!
然而,就在范显扬即将冲进法阵之时,在幽暗的水草丛中,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倏然明亮如璀璨星辰!
“嘭!”
一声巨响下,平静的水面顿时炸开数丈高的水花,一头浑身湿漉的巨大白狼,眼中凶光炯炯,口中叼着一个面如死灰的男子,自水塘跳上了岸边。
“啪啪啪……”
花园中,亦倏然火光通明,一身着碧绿罗衣的娇俏姑娘拍着手,笑容玩味地在假山后头走出,不是如今的范府新主范书瑶,还能是谁?而在她身后跟着三人,范府的三位客卿,一个不落,人人笑意难掩。
范书瑶侧着脖子,凝视着悲痛欲绝的范显扬,秀眉轻挑道:“三叔,大半夜的不好好呆在牢里睡觉,跑来玩水?一把年纪了,你还真调皮!”
亲身参与这场谋划的阴怀,亦不忘补上一刀。只见他又再拿出那枚玉板指,在手中来回上下抛接道:“三爷,我不是让你好好看清真假吗?”
说罢,阴怀便随手将那枚由他亲手打造的赝品,丢到范显扬的身前。如果说,当了那么多年的范府客卿,必然会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本领。
那么擅长造假,应该就是阴怀最得意的献技了!虽然是旁门左道的本事,可到底是门技术活啊!
范显扬死死地盯着阴怀,竭嘶底里道:“阴险小人,老子信错你了!”
阴怀耸肩笑道:“小人是姓阴不假!至于说…...阴险,不过雕虫小技,就看那人蠢不蠢了!”
话音一落,客卿三人顿作哄堂大笑。
范书瑶半抬玉臂,示意三人安静些许,好让她随后的轻声叹息,不被掩去。
范书瑶摆出怜悯神色对范显扬道:“既然三叔对先前的那处牢房不太满意,其实侄女也都有所准备。今天一整个下午,我都忙活着让人腾出半个冰窖。好让三叔有个地方,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是否要真心与我合作!”
范书瑶随即轻打响指,示意小白把人带往冰窖所在。
而从小就在范府长大的范显扬,连密道所在都能知悉,又怎会不清楚那个冰窖的可怕。那个所谓的冰窖,可不仅是单单存放了大量的寒冰,那可是连墙体和地板,都是由坚硬寒铁所铸造的严寒地狱。
甚至在那冰窖的中央及四角,都放置了一颗雪域妖兽的高级内丹,那种不断外溢的冰寒灵气,对于他这种重伤在身的修士而言,绝对是致命的威胁。但这个收割生命的过程,又是相当漫长可怕的。
如今范显扬的身体,就如同一间四面漏风的屋子,冰寒灵气会不断倒灌进他的窍穴百脉之中,似有无数把小刀,在他的身体里挑筋剔骨,让人生不如死。然而,如果死不了,那绝不是侥幸。自此,他不但会被彻底废去修为,此生也都不会再有修行的可能。拖着一副残躯,每日饱受寒毒的煎熬!
地狱之名,绝无夸大!
“我服了,我真的服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发誓,我可以发誓的!”范显扬老泪纵横,已是竭力哀嚎!
“小白,停下!”走在后头的范书瑶,慢悠悠地道。
命令下达后,小白停下脚步,并松开血盆大口,让范显扬得以完成向天道起誓的后续。誓言落成后,一旦违背,便得冒着承担五雷轰顶的后果!
发完誓言后,范显扬反倒松了口气,将来的事情会是怎样,他实在不敢多想,最起码现如今先逃过一难再说。
然而,目的达成后的范书瑶,却并未让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她面无表情道:“小白,继续!”
闻言,不仅是范显扬惊慌无措,惊骇得无法言语,就连那三位旁观的客卿,都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范书瑶面容冷峻地道:“你有心越狱,就是犯错在先。犯了错,如果能够免受惩罚,在我这里,可没有这样的先例!我要的是绝对忠诚,你们听清楚了吗?”
后半段话,让所有人,都为之毛骨悚然!
常春楼之巅,换了一身黑衣的李卫真,躺在琉璃瓦面上,与夜色近乎融为一体,怀里还放了一本解读星象的典籍。
李卫真修习的功法,被冠以北斗之名,所以观星之术,也算是辅修这门功法的重要功课了。只是十根手指有长短,他更擅长,也更喜爱在剑术和炼器上下苦功,这点也是不可辩驳的。
比起需要花费大量心力,方能参悟丝毫玄机的星象奥秘,李卫真实在无法在这上面专注起来。哪怕展霁风曾言及,他在这方面其实是有不错天赋的。
无它,自古窥探天机者,多折寿,不得善终。
况且,李卫真知晓,他会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哪怕提前看到了一些不好的征兆,如果是为了自己重视的人和事,他依旧会涉身犯险。但如果是好事,其实早知道,晚知道,没有什么分别。
说到底,这观星之术,好像有些鸡肋。
当然,这毕竟是玄门所学里的立世根基之一,李卫真并不会真的去评价它的好坏。只是他自知所学尚浅,怕为之付出了代价,也都无法妥善利用到这门学识罢了。还会无形之中,影响到原本平和的心境。
像是现如今,李卫真就看到了暂时代表着他的那颗星辰,陷身在了乱战之地。若是尽早抽离,明哲保身,应该是最好的化解良言。
但就这么离开?不甘心啊!
紊乱的思绪下,李卫真开始寻找转移视线的法子,他伸出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乱指,口中呢喃道:“夏师妹,是哪一颗星星呢?”
最后,李卫真不由自主地指向了那颗被北斗天枢所遥望的北极星,心有所感。
若世间的一切美好人事,都能像这北极星那般,近乎长久不变,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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