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夜幕,如同是裹了无边黑絮的幽玄天衣,将糟糕一团的大地,以及一切彷徨无措的人和物,覆盖其中。
抹杀掉了一切光天化日之下的美好与超然,仅剩余伸手不见五指下的混乱与惊悚。
李卫真是爱夜的人,因为被黑暗所吞没的文明,相对的实诚。
以至于,在往后的许多个晴空白昼下,李卫真都得悬着一颗心,摸索着前行。
生怕所见所闻,都只不过是包裹住黑暗的人皮面具,这比纯粹的恶,更骇人听闻!
也极少再能见到,比这夜更为纯粹的黑暗!
快步穿过炉火仍旧红亮的锻造工坊之后,只身来到器庐祖师殿的李卫真,耐着性子燃点起一一炷清香,毕恭毕敬的插入香炉中。尔后,更是面目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望着神台上栩栩如生的神像,李卫真双手合十道:“祖师爷在上,弟子今日所做一切,无意欺师灭祖,只因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他日弟子若能重整山门,必定为您老人家再塑金身,香火不断!”
说罢,李卫真连忙起身,将祖师殿内的画像尽数卷走,并一跃而起,将那一块写有“德宝”二字的匾额给取下,一并放入储物袋中。
做完这些事情后,李卫真快步出门,以玄妙指法解开库房禁制。
器庐库房之内,又相隔开了多个房间,李卫真一路深入,无视了那些摆满炼器材料的房间,直接把手伸向成品的飞剑法器。
只因,过于珍稀的天材地宝,是不会在器庐库房内找到的。那些玩意都是直接入珍宝库的,唯有掌门的信物或是任意三位峰主联手,才能在不惊动禁制的情况下开启。
储物袋能够装载的物品重量终究有限,李卫真只能往价值最高的物品下手,若不是放在宝匣中,而是直接放在货架上的普通飞剑,他也不会多瞧一眼。
一圈收刮下来,李卫真的储物袋中已经多了上百个宝匣,他并不大清楚自己都拿了些什么。反正这一趟下来,兜里少说揣有价值十几万灵石,甚至几十万的货。
中饱私囊以后,李卫真捧着库房里剩余的最后一匣子雷珠,小心翼翼的解开宝匣禁制,将里面封存着的五十枚“金盏神雷”,尽可能的由库房内部,布置到锻造工坊内外。
尔后,李卫真扶风而起,御剑来到空中,凝视着手中那枚作为“火种”的雷珠,手指微微颤抖。
最终,火种落下,光耀腾升,如火马奔腾。自一声声轰隆巨响下,整座杯渡山都在颤抖,山石滚落,溪流断节。
金盏之光,以木为心,以水为油,照日月不照之处,明天地未明之时。
亦是李卫真亲手葬送器庐,破釜沉舟之决心。
做完这一连串大逆不道的事情后,无论接下来的事态如何发展,李卫真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山摇地动之时,雀斑少年所带领的队伍仍尚抵达杯渡山,足可见李卫真的手脚之利索。
但强烈的震动,仍是使得除去雀斑少年在内的众人,不得不匍匐在地,以免摔得七荤八素。
雀斑少年御剑来到杯渡山上空,找到李卫真后诧异地道:“师兄,你在做什么?”
李卫真沉声道:“我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你唯独要做的,就是要带着那些外门弟子,穿过西面山脉,明日午时之前,我们在大雁岭的汲水涧会合。”
雀斑少年满脸的匪夷之色,眼珠子瞪得老大,大声问道:“师兄,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走?为什么?”
李卫真抬起一只手,搭在雀斑少年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因为,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实则虚之,总得给贼人留下一个明确的目标。至于要不要赶尽杀绝,还是见好就收,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雀斑少年不禁下意识的把嘴捂住,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他摇头道:“师兄,如果必须有人去充当诱饵,也应该由我去当。如果活着的是你,大伙或许还能找到往后的出路;但如果是我带着那帮家伙,就算他们愿意一直听我的,但我也肯定会带着他们往火坑里跳啊!”
雀斑少年的声音越发细小,脑袋也逐渐耷拉下来,“其实,我知道的,有时候我做的事情很扯犊子。除了打架和闯祸,别的本事没有。如果不是你和咸菜拉扯着我,护着我,我可能也走不到今天。我不是当老大的料子,我只想一直当师兄的小弟。”
李卫真拍了拍雀斑少年的肩膀,脸色肃穆道:“人总该有学会长大的那一天,不要害怕承担,你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勇敢的几人之一。如果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更不要替我担心,未到最后一刻,你我都不会知道结果如何。即使是最坏的打算,那也是我个人的选择。”
李卫真的话,多少有些左顾而言他的意思,雀斑少年这日出奇的头脑清晰,显然不吃这套。他仍是倔强的不肯答应,摇头道:“我不管,师兄去哪,我就去哪!”
“断天情,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白龙滩,你答应过我什么?”
李卫真的脸色瞬间巨变,勃然生出怒火,用手抓着雀斑少年的后颈,目光两两对视,气势无比凌厉地道:“你说过要让我无后顾之忧,让我可以放手一搏的!”
雀斑少年红着眼眶,哽咽道:“我记得,刻在骨子里!只要师兄您一句话,我可以不惜性命!”
“现在,我要你活着。即使,你明日在汲水涧,等不到我出现,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你也给我好好的记着!听到了没有?”
“还有,如果我当真回不来了。替我去一趟风茅村,也跟安澜与叶童说,好好活下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掷地有声的话语,被刻印在了少年的神魂。
远处再有阵阵雷声滚滚传来,一条气焰无比之嚣张的火龙冲天而起,照映得山门周边的十里河山,殷红一片。
雀斑少年站在杯渡山之巅,望着那道毅然决然,掠向山门的剑光。不经意间把嘴唇咬破了皮,鲜血流淌到了脖子,亦不自知。
夜幕下的人,缓缓闭上了眼,接受了不属于肉眼可视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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