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边越来越多的同伴身受重伤,倒地不起,原本已是杀红眼的李卫真,乍然惊醒,顿时寒毛竖立!
一直极为不祥的预感,汹涌袭来,李卫真的思绪不禁骤然从战局中抽离,他心想:不对劲啊!这都过去多久了?那边成不成事,也该发个信号出来啊!
倏然,李卫真的视线中出现了蔡若闲的身影,便连忙施展身法,向其靠近,还顺手一剑助其斩杀了一名不长眼的散修。
成功接近之后,李卫真急忙道:“闲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面对这个突然其来,看似和战局无关的问题,蔡若闲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掐指一算。随后,他的脸色也是骤然一变,如鲠在喉地道:“现在……已经是戌时了!”
隐约之间,两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李卫真压着嗓子道:“不知不觉,一个时辰了,有鬼,混蛋可千万别被我猜中了!”
来不及多思量,李卫真竭力呼喊道:“全体撤退!大家赶紧往山上撤!”
原属于李卫真队伍里的人,自然都对这把声音无比之熟悉,下意识地便执行了命令,开始全力往后撤。
而其他队伍里的人,看到有人开始后撤了,自然也开始跟着照做。
只余那些同属于都统级别的人,不为所动,只余心中大惑不解。
隋文烟也清楚是谁在喊话,她循声辩位,怒眼瞪向了李卫真,怒吼道:“李卫真,你在瞎嚷嚷什么?”
李卫真一边奋力抵挡着追击的散修,为队伍争取撤离的时间,一边火急火燎地道:“我没时间跟你解释,等大伙有命回到山上,你自然就知道我是对,是错!”
乱战之中的撤退,是谈不上什么有序的。
即使再怎么训练有素,一旦有了逃命的念头,那么一跑起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或许,真正追着一个人砍的,只有那么几个、十几个,但回头一望,就会觉得后头那几百号人,都在惦记着自己那颗项上人头。
霎时间,慌忙逃蹿的人群之中,几人不顾一切的御剑腾空,只求尽快摆脱追击。
然而,几乎是在下一刻,几十把飞剑相互交错,瞬间血雨暴洒,恶的巨兽狰狞咆哮!
“别上天,往林子里跑,都散开,散开了跑啊!”
李卫真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液体划过,他分不清那到底是泪,还是血。他声嘶力竭,却也听不清自己喊的每一句话。
这一刻,李卫真终觉自己的无力与渺小。什么战堂都统,什么玄门高徒,原来在恐惧面前,什么都不是。
令狐天也意识到了情况有变,当他亦加入到阻挡追击的行列时,如同化身成了巍峨高耸的城墙,一人一剑一青鸟,竟拦下了过半追兵。
但人力终有尽时,面对满山遍野的散修队伍,强如令狐天,亦无法挽救下所有性命!
“李师兄,你快走,你不能牺牲在这里!”
在李卫真亦决心死战,争取更多人能撤离回营地之时,雀斑少年断天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逆流而上,站在了李卫真身边!
雀斑少年的肩膀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皮肉翻卷的剑伤,鲜血顺着胳膊淌下,竟让那手中的飞剑覆盖上了一层跃动的血火,煞气非常!
望着雀斑少年那副决心慷慨就义的神情,没来由的,李卫真竟觉得脑海中有雷声轰鸣。
再望向那漫无边际,似永远都杀不尽的漫山鬼魅,李卫真近乎银牙咬碎,他拉着雀斑少年的手,含恨道:“要走一起走!”
全力施展身法下,即使多带上一位少年,李卫真亦比那鬼魅更胜无影无踪!
在血与火的残酷中亡命而逃下,李卫真仍不忘再分神顾盼,他终究不是那种理智到冷血无情的人。
他没敢觉得自己有能力救下所有人,但只要是他队伍里的,不管是亲如蔡若闲,或是那多有间隙的傅励驰。他都想尽其可能的,拉上一把!
只是,直到护营法阵近在眼前,李卫真能够在混乱中带走的,也仅有雀斑少年一人而已。沿途他不是没见到过心生记挂的面孔,但那都只是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血腥苍白。
九死一生回到营地后,李卫真环视了一眼四周,望着那些仅存下来的惊慌面容,当中有蔡若闲,有傅励驰,但那些与他并肩作战了七个多月的战友,就仅剩七八名了。他近乎是最后一批返营的人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队伍,彻底被打散了,成了溃兵,成了哀兵……
李卫真狰狞着面孔,活像一只负伤的恶狼,吓人得可怕。他穿过人群,没人敢挡在他面前,直到他走到中军营帐前,怒吼着一剑砍下!
营帐轰然倒塌,烟尘飘散后,除了狼藉,什么也不剩下!
“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在你们走后,霍鸣去见过了那名负伤回来的密探。起初看不出什么,但后来,我发现那名密探已经被暗创了心脉,发现得太晚,抢救不回来……”
聂耿幽幽叹息,言语之中,若有所指。
一切的一切,都已坐实了背叛!
“王八犊子,我杀了你们!”
雀斑少年早已按捺不住怒火,他愤然出剑杀向身旁的一名玄龟门弟子,那人愕然无措,只得瞠目受死。
“住手!”
“别犯浑!”
接连两声惊诧,来自李卫真和蔡若闲,一人远水难救近火,一人拼死出手拦下!
其实,傅励驰距离雀斑少年更近,只是他眼中只有迫切的赞许。
“咸菜,你放开我,让我杀了这些滚犊子的玩意!王八霍鸣,瘟大灾!”
雀斑少年通红着眼,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破口大骂,试图摆脱蔡若闲的拼死阻拦。
那仅存的十几名玄龟门弟子,聚在了一起,周围空出了一整块,被仇恨的目光所孤立,他们低着头,亦是泪眼婆娑。此刻,所有沉重的罪行,都压在了他们身上。
渐渐地,四周开始有人举剑,他们也想呼应雀斑少年,他们心中也有无边恨意被唤醒。
李卫真知道,他不能选择沉默,他不得不迈出沉重的步伐,站在了那帮被认定为罪犯帮凶的玄龟门弟子身前。
沉声道:“都给我住手,你们在做什么?我不会妄定他们是否有罪,但我肯定的是,他们也曾与我们一同并肩作战!瞧瞧,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既然他们也被留下,可以死,但必须得死在战场上!”
“这么多人,就这么没了?”像是自问自答,又像是对苍天怒骂!
李卫真抬手蹭了一下眼角,惨然一笑。继而,他一手扯掉别在胸口上的那枚联军徽章,给狠狠地跺到了泥土里!
这位年轻的都统,用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戳着自己的胸口,愤恨道:“我们是失败了,但我李卫真,绝不服输!我今天对着天道起誓,就算我今天战死在这里,只要我再踏轮回路,总有一天,我会替所有战死的烈士报仇!我会杀向玄龟门,提着霍鸣的头,去祭奠他们!”
“而不是用身边战友的血,去发泄,去掩饰懦弱!你们是战士,你们的剑,不是这么用的!”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同一声春雷炸响,惊退了众人心中那条蛰伏的怨毒之虫。
“李都统,我魏峥,服你!这身狗皮,我不穿也罢!”
只见那些残存的玄龟门弟子当中,一位浓眉大眼的汉子,赫然出列,一把扯掉了身上的麟策府战袍,跪在李卫真跟前。
有人牵了头,其余的人亦纷纷效仿。一时间,竟让李卫真亦有些无措,但更多的还是心神震撼。他从未想过要煽动什么,只是想最后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将偏离的车轮,给拉回正道上。
“大伙……”
下一刻,李卫真深吸一气,凛声道:“我答应你们,倘若,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御战堂,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天情,战旗还在不在?”
“一直随身,人在旗在!”
“扬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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