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历二百四十五年,九月十一日。
昨日,代表盛夏流火的萤惑星,已经彻底的西沉,北斗星的斗柄则悄然指向了戊位。
李卫真主修《北斗洞心劫法》,顾对星象亦有所研究,他知道,当北斗星指向这个方位,便代表着:草木面临凋蔽,天地渐入一片惊恐萧瑟之象!
而这书上所记载的星象寓意,正正和苦守在海岸防线的联军队伍们,目前所遭受的困局,如出一辙。
七个月来的坚守,换来的是过半数人,不得不负伤上阵。
没有援军,就连物资供应,也早在半个月前就中断了。
正如最初所猜想的那样,更多的敌人,从内陆而来,人数众多,且为了逃命,可以不要命!
想想是很荒谬,却又是真实得让人毛骨悚然!
不仅李卫真,很多人都在想,既然他们要逃,那便让他们走便是了。
可上头的意思是,就是要让那些抱有侥幸心理的恶犬知道,胆敢踏入天南境,就是死路一条!
李卫真不知道谁是所谓的上头,那是怎样的大人物?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在指点江山。
从令狐天口中,李卫真隐晦得知,就连所谓的肃清行动发起人:钟离华,也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扯线木偶罢了!
李卫真不禁想,那他和手底下这帮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呢?又算得是怎样的身份?一颗棋子,还是一颗弃子?
“我怎么还有时间去想这些?先活过今天再说吧!”
李卫真晃了晃脑袋,从泥坑里起来,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狠狠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五指一拢,将躺在地上的斩罡又给吸到了掌心,一跃冲天,再次回到了杀声震天的战局当中!
在方才,李卫真面临着三人围攻,都是好手,所以战斗极其艰难。但这种敌我皆明的搏杀,并未让这位已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展露败迹。
恰恰相反,李卫真越杀越勇,悍然将那三位散修中少有的实力剑者,给逐一斩杀。但他之所以事后落得狼狈,只因要为了保护队友,而毅然决然地硬接了数记从远处袭杀而来的罡气。
那些阴险的法修,可不比直来直去的剑修,他们最擅长躲在暗处,靠着隐匿的法宝或阵法,偷偷拍出罡气,浑水摸鱼。
重回战局的李卫真一路冲杀,来到蔡若闲身边,两人背对着背,李卫真压着嗓子道:“闲哥,能不能想想办法?把那几个藏在暗处,偷鸡摸狗的家伙,给找出来!”
蔡若闲一咬牙,神色无比凝重地说道:“办法不是没有,在下有一门符术,或许能够派上用场。但这种符,极少用到,一般不会随身备有,如果临场发挥的话,还请都统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李卫真凛然道:“这没问题,那就拜托闲哥了!”
继而,李卫真高呼一声,“魁罡阵,速来!”
一声凛喝,便有十名弟子闻声而动,快速摆脱与自身缠斗的对手,往李卫真所处的方位聚拢。
其他人则不惜以一敌二,也要替那些想要摆脱纠缠的列阵弟子,全力拦下追击。
当剑阵即将摆起之际,李卫真亦加入到了吸引敌人的行列中,但求将蔡若闲那边所承受的压力,减到最轻。
其实,但凡剑阵,便向来善攻弱守,之所以能够起到防御作用,是能够通过杀伤力,而弥补承受力的不足。
相当于斩杀了来犯之敌,便无后顾之忧的意思。
但要是对方攻击过于密集,那这剑阵也很难抵挡下所有攻击。
所以,李卫真的意图是,剑阵只是最后一道防线,他和其他挡在剑阵之前的人,所组成的血肉城墙,才是第一防线。
但求蔡若闲可以在施展符术的过程中,不受半点侵扰!
置身重重保护之中的蔡若闲,未作感慨。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重,所以,当即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咬破手指,但却并未立即开始画符。
而是默念口诀,将弥漫在战场上的阴煞之气汇聚,使得流出指尖的鲜血,倏然变黑如墨之后,方才有进一步的动作!
蔡若闲所画的符,很奇怪,与寻常符箓不同的是,符头和符脚是倒过来的。笔画复杂繁多不说,还有很多带鬼字偏旁的生僻字,如同凭空捏造的那般。
其实,在整个太一门都鲜有人知,在湖心观教授符术的彭靖长老,手中有半部源于鬼道的符箓秘本:《阴山灵箓》
而即使连彭靖,都只学会了当中的两成符术。而那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名不见经传的蔡若闲,却修习了所有!
“弟子一心拜请,五方五鬼七十二地煞;速到阵前,显身受命;日捉三魂,夜追七魄,惩罚仇人不留情!吾奉鬼力大王敕,急急如律令!”
顷刻,蔡若闲手中的符箓便凭空燃起火光,继而便有一连串的灰白阴火,围绕着他周身旋转。
霎时间,虽无天地异象突显;然而,一声声阴森凄厉的哀嚎,却自四面八方而来。鬼泣之声由远至近,不见踪影,只闻其声。
蔡若闲一手负后,五指握拳,另一只手执一面灰黑小旗,伴随着一声大喝,一扬一落,如同一位点兵大将!
“阴兵拘魂,速速擒来!”
倏然,所有的灰白阴火四散而出,夹着阴煞鬼气之威,渐而化成一张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或上天,或入地,甘为爪牙!
阴火所到之处,障眼迷惘尽为所破,或有天上飘云骤散,或有地上阵阵爆破声响。
一个个身上沾染着阴火的散修,从藏身之处被揪出,浑然无措。
“闲哥,好样的!可逮着这些阴险的家伙了,别让这些祸害给溜了,励驰,我上你下!”
闻言,傅励驰白眼一翻,心中暗骂:“杂碎,天上三个,地上四个,你倒是会占便宜!”
话虽如此,但战场之上不容二心,服从命令是首要铁律。
傅励驰虽在心中问候了李卫真千百遍,但手上的动作却并未有丝毫停滞。伴随着不断变换的手印,体内的灵力每通过一处大穴关窍,便生出一把银色小剑,最后经由剑指横空一扫,七道银光破空掠地。
“真武七绝剑!”
一模一样的动作,几乎同一时间,天上地下,七金七银,剑光绰约,肃杀冷冽,直取敌人项上首级!
那些被阴火缠身的散修们,手脚好像被戴上了无形枷锁那般,动作明显要比其他人迟缓许多。所以,即使两人以一敌众,仍是稳占上风。
这七名善术法,而疏剑技的散修虽并未甘愿束手就擒,但所激射出的罡风雷火、水箭飞石,都因为出手的速度太慢,而导致破绽明显,皆成了垂死挣扎,徒劳无功。
更有甚者,被李卫真的诡秘身法所近身,一掌轰爆了头颅,死状可怖!
没了这些神出鬼没,背后阴人的鬼祟家伙,战斗成摧枯拉朽之势很快便结束了。
然而整场战斗,从爆发到结束,却历经了一个多时辰,从发现敌人踪迹的山岭,一直打到了林中营地。
倘若,不是得以依靠营地附近布置下的阵法,困敌、扰敌,这支太一门的精锐队伍,御战堂的旗帜之一,最终的结果,必定不容乐观。
几个月前,他们意气风发,曾追杀残敌三百里;几个月后,他们力所不及,只得屡屡退防。
如今,连营地都覆灭在了战火之中,在己方焦土之上,伤痕累累地摘下战果。
咬一口,苦涩得让人落泪!
焦土上,谁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都尽量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和苦闷,唯独雀斑少年真性情,脸上挂着两行泪水,而且还有不断的清流在往外涌。
“小鬼就是小鬼,一个破营地,拆了就拆了,哭哭啼啼的给谁奔丧呢?”
雀斑少年瞪了一眼傅励驰,“关你屁事啊!这里是风口位,我被烟熏的…...”
“都给我闭嘴!”李卫真冷声打断,他已经没有丝毫心情去分谁对谁错了。
施咒后的蔡若闲脸色惨白,双唇难见血色,如同被厉鬼给吸去阳气那般,虚弱得要聂耿搀扶照看着,方能保持站姿。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李卫真身旁,低声道:“都统,此地不宜久留啊!”
李卫真点了点头,缓缓归剑入鞘,他环视了众人一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大伙收拾一下,我们撤往擂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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