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正贤用手指向矮胖少年,横眉冷眼的呵斥道:“你,叫什么名字?”
矮胖少年颤颤巍巍的离开桌案,跪伏在地,一对眼珠子来回打转,道:“弟子,名叫范继海。这张素笺……弟子可以解释,这张素笺它……”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什么?老夫在课堂上传授圣人经典,引导尔等向善。怎知竟教出你这种忤逆之徒,与圣人思想背道而驰,私底下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当下,吕正贤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要知道,对于熟读圣贤之书,立志要行圣贤之事的他。矮胖少年,范继海的这番作为,可以说是在公然对他挑衅,是无形的羞辱。
可眼下,除当事者三、五人外,其余的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就连李卫真,也尚且蒙在鼓里。
“李卫真,你过来一下。”吕正贤转头望向李卫真,轻轻摆了摆脑袋,示意对方走近身旁。
李卫真先是愣了一眼,随后连忙点头,起身走近。从吕正贤手中,接过原本属于他的那张素笺。
“这不正正就是弟子的那张……怎么会?”
李卫真惊讶得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去,茫然四顾,原本以为自己方才是在看热闹的他,岂能料到,自己方才是热闹本身。
“这就要问他了。”吕正贤蔑视着范继海,逼问道:“说,你到底是使了何等下作的手段,得来的这份素笺。如有隐瞒,老夫定不能轻饶你!”
“天地为证,弟子绝对没有行那鸡鸣狗盗之事。这张素笺,是弟子在路上拾来的!”
“首先,弟子与他并不相识,私下更无交集。其次,正因为弟子与他没有过丝毫接触,如何能够盗取得了素笺?请先生明察啊!”
范继海颤动着浑身肥膏,脸色煞白,惶惶不安的望着吕正贤与李卫真,眼神中更好像有着向李卫真请求原谅的意思。
诚然,范继海绝对谈不上是慧黠多智,但说谎话的本领却是打小练就。此番说辞,撇不清关系,也能够做到避重就轻。
再者,大部分身材肥胖者,都会给人一种亲和力,胖乎乎的很可爱。何况,范继海还是个小胖子,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
望着范继海向自己求救的小眼神,本性善良的李卫真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他所言不假,我们私下并无接触。或许真的是弟子一时疏忽,弄丢了素笺,被他拾取了吧!”
范继海的这点小心思,被吕正贤一眼看破。糊弄李卫真容易,可要想糊弄他?这小家伙还晚生了几十年呢!当下便是义正言辞的说道:“就算是这样,路不拾遗的道理,三岁小孩都知道。他知而不报,分明就是包藏祸心,我太一门岂能容留这等心术不正之徒?”
话音很重,包含的分量更是不轻。这分明是要将范继海驱逐下山的意思啊!
矮胖少年此时,方才真正感到害怕。他哪能想到,事情最终会发展到对自己如此不利的地步。
好玩、好玩,这下可真是把自己给玩死了。范继海此刻无比之懊恼,后悔自己没有听高瘦青年的话,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害人不成,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至于高瘦青年呢?他何曾不想把他家主人救出险境,可他只要一开口,便会暴露他党羽的身份啊?
高瘦青年毕竟是年长几岁,且能够被安排在他家少爷左右服侍的,不会只是一条只懂得顺溜拍马的蛀虫。他有自己的打算,实在不行,便只能找到“那人”出面解决了。在此之前,他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弟子一时之间鬼迷心窍,拾到这张素笺之后,觉得写得不错,便动了私心,想着四下无人,便打算据为己有。弟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求先生开恩!求李兄开恩!”范继海痛哭流涕,连忙爬到李卫真脚下,拽着他的裤脚,哭求道。
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在演戏,反正矮胖少年如今这副模样,是挺让人觉得可怜的。
“先生,不如就给他一次机会吧!”李卫真终究是容易心软的人。
然而,正如闻人玉所说,吕正贤大半辈子里都在和书本打交道,有着读书人的顽固迂腐,容易认死理。任范继海如何哀求、狡辩,只要他认定是错,那就是错。
“朽木不可雕也,他方才来到太一门不足三日,便敢行此不义之举。足以见得,他的良心已经开始腐朽了。我赶他走,不仅仅是为了你,为了老夫的名声,更是为了“公道”二字!”吕正贤双手抱拳,向天遥拜,浑然一身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弟子心中正好有一疑问,不知先生可否先行解答?”李卫真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拜敬道。
“说来听听。”
对于李卫真,吕正贤还是颇具好感的。又或者说,他较为欣赏那些勤学好问的人,特别是那些虚心向他求教的人。
“弟子记得,在《太上感应集》上,记有这么一句话“宜悯人之凶,乐人之善”。弟子愚钝,不知是为何意呢?”
“这句话的意思是:凶恶的人,会因作恶而招来灾祸,应该要怜悯他、劝导他、感化他,使他能够改恶向善......”
吕正贤话才说道一半,便戛然而止,意识到,这臭小子竟然是在给自己下套。随后,便哑然失笑道:“你小子,一点都不愚钝,我看你是聪明过头了!”
“弟子确实愚钝,全赖先生悉心指点,方才有所感悟!”李卫真的脸上亦满载着笑容。
事实上,像吕正贤这种读了一辈子书,也教了一辈子书的人,最喜欢与人讲道理。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弱点。
既然吕正贤把《太上感应集》奉若真理,那么李卫真只需引用书中句子,就能让这位老先生自个陷入矛盾之中。更妙的是,还得让他自个把话说出,隐去了反驳尊师的锋芒。
事后,自谦之余,还给对方留有余地。不得不说,李卫真岂止聪慧,其心智更是万中无一。
面对此等可造之材,吕正贤确实没法子生气,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当下,也就顺着对方的意思,轻饶了范继海。
“既然,当事人三番四次的替你求情。老夫就姑且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然而,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
“小惩大诫,还是很有必要的。老夫就罚你打扫课室,为期一个月;回去之后,再罚抄《太上感应集》三遍。以儆效尤!”
“弟子明白!弟子日后必定诚心悔改,绝不辜负先生好意!”范继海连忙叩谢道。
表面上看来,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眼下,只有四人知晓,此事绝对尚有文章未作。除去心怀怨毒的主仆二人外,先前不幸身为共犯的小姑娘,也是其中之一。
余下的明眼人,便是一直在用心留意此事的聂耿了。
在李卫真第一次替范继海求情的时候,聂耿已经在心里头狠狠的骂了一句:“傻子!”
课后,李卫真如昨日一般在课堂上留到了最后,再次请教了一番问题之后,方才离开书院。走了不到半里路,一旁的树荫里便窜出了一个人,把他猛然拽进树林里。
“你拉我进来干什么?”
“那胖子摆明了要整你,你还那么轻易放过他,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原来,那人竟是聂耿。他知道李卫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书院后,便早早的在外头等候,等到了这个四下无人的机会。
“善恶全凭一念之差,或许他只是一时想歪了而已。我看他也不像是坏人,大家同门一场,给个机会别人,对自己也没坏吧!况且,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教训,我又没什么损失。”李卫真一如既往的表现阔达。
“滥好人,我就说你是个滥好人。”聂耿心态泛起了莫名的愤慨。
“什么嘛?你把我拉进来,就是为了骂我几句?你是闲的吧?没你那么无聊,我吃饭去了!”李卫真没好气的说道。
“先等等,你不像是一个会丢三落四的人。今天出门的时候,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事,遇到过什么人,你给我一一二二讲清楚!”聂耿喝止住了李卫真的脚步。
“真拿你没办法,我今早……”
李卫真把他早上在食堂的哪一处排的队,哪张桌子上用的膳,鸡毛蒜皮的都给说了一堆。
直到听到有关他被人冒冒失失给撞倒的事情后,聂耿方才得以将其打断,道:“行了,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那个死胖子在有心整你。你还替他求情,大傻子!”
“此话怎讲?”李卫真有些懵了,他可看不出这件事和范继海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道,那死胖子是什么来头?”聂耿冷笑道。
“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李卫真白眼一翻。
“那个死胖子是浮春城,范家家主的二公子。先前我还不敢确认,直到我记起了和他邻座的那个高瘦青年,名叫范友良,是他的家仆。那家伙半年前才来过我们聂家,这才敢确定下来。”聂耿沉声道。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李卫真茫然道。
“你先别打岔!这死胖子在浮春城是有名的恶少,即使在我们这些世家子弟的眼中看来,他都绝非善类。他既然能把家仆都带进太一门,多带一个丫鬟什么的也不出奇。所以,我绝对有理由怀疑,把你撞倒的那丫头,就是他的人。”聂耿把他的看法娓娓道来。
“这一次,他绝对是有预谋的想要整你。你倒好,放虎归山。亏得吕先生还夸你聪明,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他早晚还得再弄你一次,就算弄不死你,也会想办法让你待不下去。”
“不会吧!这太一门又不是他们家,就算他以前再怎么有权有势,到了太一门,我们衣食住行都是一样的,彼此全无高低之分。只要我行事端正,他能把我怎么样?”李卫真倒是想得乐观。
“你还别想当然了!我听说,他有个哥哥叫做范继山,五年前就已经入了太一门。现在应该比我们高了好几级,也就是说,人家可是有后台的!”聂耿当头便是泼下一盆冷水。
“可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聂耿板起脸来说道:“还不是因为你的愚蠢,把本少爷给拖了下水。本少爷与你同住一屋,你这次让他受了屈辱,难保他不会把火也一并撒到我身上。”
“我早就说过,你会连累身边的人,本少爷这次真是被你害死了!”
李卫真双眉一挑,一把搂过聂耿的肩膀,笑道:“哦,我懂了!原来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和我并肩作战!”
“荒谬!”
聂耿一把推开李卫真,转身走往树林外头。
“哎,等等我啊!中午咱们一起吃饭吧!去三号食堂,听说三号食堂的东西老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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