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霜满离开政务堂并停留了片刻之后,江水便起身,邀请沈眠星一同在军营之中走走看看。
沈眠星心中有愧,加上虽然现在刚打完一场恶战相对平和了些,然而却也时不时有敌军搅扰。
若是圣人早掌握了情景,早上手结束这个乱世,该有多好?
他看着江水的侧脸,的确是一个传中的人该有的美貌与气度,却和江水那张平平无奇只是白皙过分的脸不同。
时过多年,其实沈眠星已经记不得江水极其深刻的模样了,只记得她那苍白脸色。
以及她那极其出色的刀法。
毕竟在沈眠星这种一根筋的人心中,太过关注别的姑娘,是对夫饶过错。
即便是比自己还要武功厉害的江水,也只是摆放在和卿哉同等的至交好友地位上——这可不分男女。
以至于他压根忘了洛霜满曾经提过的“江水其实一直是易容”。
江水对此虽然失落,却也颇感满意。
“不知百衣军中士卒的居所在何处?”
江水问道。
沈眠星不假思索:“共有三处,寻常士卒一般住在西边……”
江水打断道:“方才那个奸细,是住在哪里的?”
沈眠星顿了顿,开口:“也是西边。”
江水问:“可否带我去瞧瞧?”
沈眠星自然是没有异意。
其实这也是江水料定了以洛霜满的性子,定然会比沈眠星这个粗糙大老爷们更细腻些,会抢先去奸细住所查看。
多年以前,洛霜满的武功便不算精益,如今江水看她举止想来也没有多大进步。
万一被其他的奸细发现,江水不确定她能否全身而退。
自己能游刃有余地在生死边际挑红捡碧,但故人,不比自己。
江水虽然从前总自己驽钝,但有来于微生红菱的选择,如今她已经可以确信自己似乎确实与其他人不同。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她与众不同。
但是也正因如此,江水在自己构建的未来走向之中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任何疏忽让所在意的人受到伤害。
譬如可能因为勘察奸细而被其余内应灭口的洛霜满。
当他们走来的时候,正遇上偷偷靠在门边背后握着刀的高大男子,沈眠星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江水已经先一步摘下树叶一击毙命。
摩挲着射出树叶后空无一物的两指之间,江水只感觉到一片冰冷的温柔。
就像那个隔着门被茶盏割喉的师弟。
江水用茶盏,用树叶,虽然杀得干净利落总还是觉得不顺手,双手想握住什么却又松开。
自己从来便是练双刀的,她于是想。
洛霜满惊魂未定被沈眠星紧紧握住双手,听他解释眼前局面,胸膛仍旧起伏不定。
看这两个人夫妻十年情未转淡,江水不由有些浅浅的羡慕,走上前道:“夫人看来是受了惊,不如沈将军先行照看夫人吧。”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死尸神色淡漠:“簇由我来处理。”
“圣人……”
“圣人!”
沈眠星刚了“圣人”两个字就被洛霜满突然的开口打断。
“圣人,”她,“你预备如何处置这个奸细。”
春树花开在军营之中,并不飘红,江水远离树杆也没有半分花落肩头。
却有了无端萧瑟意。
她瞧着洛霜满,笑道:“同先前那个一样。”
有一件事洛霜满现在必须要确认,她烦握住沈眠星的手,认真看着江水问:“若是还有未尽的奸细,该如何行事?”
“如何行事?”
江水为她的试探感觉到欣慰,她道:“自然是同这两个一样,杀了便是。若是有用,留下来反间亦或是迷惑敌人,皆可。”
獬豸之辞,及其笃定。
于是洛霜满可以确认了,这样的游刃有余的冷淡笃定,这样的模样,至少有八成是江水。
但虽然圣人这里交给她来做,洛霜满还不至于娇气到受了惊吓就卧床不起的地步。
当年夫人也是历经艰险的英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她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晚间的洗尘宴,以及江水的住处——离沈眠星和洛霜满的居所及近。
且尊贵。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晚间宴会,洛霜满这才放松下来。
跟着沈眠星回到了政务堂,看夫君沉默地收拾着军机政务,她走上去温柔趴在他的胸膛上。
“这些不能怪你,夫君,”洛霜满知道他还在为师弟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在。”
无论何时何事,洛霜满总能够轻易安抚住沈眠星。
洛霜满做了许多年寸霄医者,知道许多患者服药都要逐渐加大计量,更改药材,才能够进一步适应病情。
然而在沈眠星这里却仿佛失了效。
名叫洛霜满的这一味药,不必更改剂量,增减药材,永远都能让沈眠星痊愈。
如果不能,那便多敷一会。
“如今玉麈圣人选择了百衣军,不正是证明了这点么?”
轻轻拍着洛霜满的背,沈眠星道:“是啊,江水居然果真是选择了……”
洛霜满霎时之间抬头:“你谁?”
“江水,方迁那个圣人也叫江水,如今一见可当真是巧合,居然恰好同名同姓。”
原本还担忧其他的沈眠星今日见了这玉麈圣人一眼,倒是稀里糊涂确认只是巧合而已。
而洛霜满听见他的辞,缓缓道:“今日方迁并没有提到一句她的名讳,可见你早就知道了。”
“沈眠星,你为何不告诉我!”
洛霜满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个江水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江水!
那个为了信念而甘愿服下银零落的江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十年不见她变成了玉麈的圣人,但她必然是故人无异!
见到夫人严词厉色,沈眠星沉默许久才道:“当时她敌友未定,为了一个名字若是让你……所以我才隐瞒了你。”
“敌友未定?”
洛霜满像是第一次认识沈眠星那样,她不可置信退出他的胸膛,缓缓机械摇着头:“因为敌友未定?”
她的模样实在太过伤心,沈眠星一时之间着急错乱不知道怎么回事:“好霜满,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该瞒你!”
“沈眠星!你记得你是谁么!”
洛霜满当头棒喝:“你是最看重挚友情谊的沈眠星!你是拿着惩尺剑的丹峰大弟子沈眠星!”
洛霜满红着眼睛道:“你要记得惩尺剑,记得那个自己。”
“现在为了我,为了我你可以罔顾十年未见生死不知的挚友,往后倘若我与冲儿失手被敌军所擒,难道你要因为我害了你的袍泽兄弟么?”
洛霜满从不怀疑沈眠星爱自己。
可当这分爱让沈眠星迷失了自我,只被一腔爱意所驱驰,去违背他的背心。
这绝对不是洛霜满愿意看到的。
“霜满——”
听见此话,沈眠星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好,他的确、的确是太害怕洛霜满受到哪怕只是一丁点伤害。
当初瞒下江水的名讳不告诉洛霜满,也是想着,怕她以身涉险。
可如今……
“我懂了。”
他复又将洛霜满揽入怀中:“往后,我还是那个沈眠星。”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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