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迁不多时就回过神来,分外不好意思得开口:“在下玉麈弟子方迁,方圆之方,南迁之迁。姑娘唤在下方迁即可。”
他口中喊的是姑娘,其实内心到时有直接喊仙子的想法。
只是他还是克制住了没有闹出笑话。
江水颔首,只道:“方道长。”
未等江水在什么,方迁就顺势接过话来:“姑娘客气了,不知姑娘姓名可否告知在下?”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的来意。
江水有心记着先前玉麈掌门李倾昆的那一席话,虽然没头没尾,但总还是叫人无法不记挂。
她于是直言相告:“江水。”
江水,好名字,方迁陶醉想着,江——
“江水?!”
方迁的声音中震惊夹杂着疑惑,江水见他神态不似作伪,也只是轻轻颔首:“江水,寒江、流水。”
自己从前定然是个极为出名的人物,江水心想,玉麈掌门诚不欺我。
而方迁忍不住摇摇头:“抱歉,在下一时失态,认错了江姑娘。”
江水请他坐下。
她是不用饮茶的,但为了今日李倾昆从自己的收藏里掏出一罐子上好青城雪芽交给她。
早在替这位客人斟茶之前,江水拿到青城雪芽便自斟一品。她手法娴熟优美,茶叶沉浮上下有度,不必闻香,便知绝非凡品。
苦茶抱月换清骨,人在草木间。
然而如今江水既闻不出茶香,送入口中也没有一点让人欣慰的清明。
方迁细饮一口,眼神忽而一亮:“好茶!”
江水也略微唱了一口,连寒热都分不出,而后颔首轻声:“谬赞了。”
又问:“道长从前也认识名叫江水的女子么。”
方迁闻言有些窘迫,而后如实:“算不上是认识——那是十二或是十三年前了吧。”
“那位江水姑娘,不如姑娘你容颜非凡,却使得一手极好的双刀,曾已一人之力挽救了五大派。”
“彼时方迁只是玉麈里一个普通弟子,也在被江水姑娘,被那位江水姑娘救出的一众弟子之郑”
方迁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江水,微红了脸道:“再后来姜台最后一届武林会中,方迁也有幸亲眼见着江水姑娘夺冠。”
“只是——那时江水姑娘她与风锁剑卿哉比试之中,所用种种武学,都有魍魉之影,非似正派。”
听到这里江水大约已然可以确定,他口中的江水姑娘,便是自己。
又一次听到风锁剑卿哉,江水似乎能够感觉到胸膛之中,有什么正在跳动。
但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悸动而已。
忍住心头思绪,江水淡淡问:“彼时那位江姑娘,年龄几何?”
方迁想了想,惭愧道:“江水姑娘的年龄,我并不清楚,想来约莫是二十三四左右。”
到这里,方迁反应过来。
他忙愧疚道:“姑娘如今也不过如此年岁,是方迁唐突了,还望姑娘莫怪。”
江水自然不会怪他,她想起“自己”曾挽救五大派,却因为一点魍魉武功便被人觉得似非正派,不由觉得好笑。
果然,绿萝村只有一个。
想要教化下,谈何容易?
见江水陷入思索之中,方迁也不敢贸然打断,只是一面谴责自己怎么这样唐突,一面忍不住时时看着她。
玉麈的弟子们还,分不清美丑,只觉得这个**姐为人可亲。
即便是没有时间搭理他们,师弟们也还是忍不住时时跑来。
“道长此来,是为了何事?”
江水明知故问,但方迁已然将她当做神女降世,哪敢随意作答?
他踌躇着斟酌词句,缓慢道:“此前玉麈之上有千万年不曾一现的奇像,日月同辉,万鹤自四方而来齐舞于玉麈之巅,又有清光昙花之久开,更于月影之下起仙宫。”
“之后又有姑娘,又有姑娘您的登之影,故而……”
神女的眼神凝视着自己,方迁只内心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在来之前打好腹稿?
全然忘了他准备的那些辞其实是给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江水笑笑。
她着一笑,方迁又忍不住红了脸颊:“方迁此来便是想请姑娘您前去百衣军。”
……微生红菱看着李倾昆,问:“掌门,您找我?”
可李倾昆却没有她这般平和姿态,他上前几部,问:“红菱,你莫要急于事功!”
将掌门的见教听在耳中,微生红菱沉默片刻。
而后她才道:“红菱以为,此前已经同掌门与各位长老清楚了。”
清楚了这个江水到底是谁。
清楚了所有将会发生的牺牲。
在微生红菱言而未尽的那个故事之中,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有关南碧霄州,却远不止于南碧霄州的秘密。
宇宙混元地生,地之外又是什么呢?
道家,三十六重,分为六界;欲界六,色界十八,无色界四,四梵,圣境四。
佛国,一千个千世界叫做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叫做大千世界,一个大千世界称为“三千大千世界”,是为佛国土之世界。
然而其实皆有所误。
众界如星,各自分落,无界门不可越。
南碧霄州便是传中的界门。
跨过界门最终的那个世界,叫做玹朔界,也叫做玹朔三千界。
三千界中只有两种人,先之神灵,后之仙妖。
无论何等学,无论是佛道妖人、先既为神,后既为仙。
而江水便是时非谢以挫骨扬灰的代价,卜算出的两百年后修心而来的一位神女。
一位神女,自上界玹朔而来。
虽然微生红菱得了全部传承,却奈何拒绝跨过南碧霄州的时非谢,纵然纵奇才,却总是无法与神女抗衡的。
好在神女神心内眠,这个世界又是青阙君倾尽全力的一个阵。
强留一个本该离去的神女为楔石,到也不是不能做到。
只是勉强拖延越久,越有可能让神女的道心不稳,恐怕将来江水陨落的可能就会越大。
面对李倾昆的激动,微生红菱垂下眼:“红菱如今尚未得道,此时掌门劝阻,怕是有心无力。”
李倾昆道:“她是上界神女!若是失晾心——”
若是失晾心,即便不就此陨落,只怕日后回去玹朔三千界也只会沦为末等神灵。
这是一心修道却资不够的李倾昆所不忍看到的。
“玉麈付出的代价,莫非比不上一颗神女的道心么。”
微生红菱摇摇头:“若是以一个神女为代价,换来此界仙脉重续,掌门焉知日后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不知多少个飞升之仙。”
神女又如何。
该当是她命中之劫。
微生红菱所知一切皆来自时非谢,然而即便是时非谢,也是无法窥迫一个神女所依存之道。
都大道三千,又何止三千?
或许这个神女的道心便是下太平呢?微生红菱想起那一眼凤凰泣血,垂下眼。
或许呢?
“顺心而为,顺心而为……”
从她被微生红菱救下属于江水的性命时,就注定是压上上界道心的一场豪赌。
无论是输是赢,她都没有任何好处。
微生红菱看着山下云雾摇了摇头,朝闻道,夕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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