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毓储昭姐弟二人最大的共同点便是那一腔为国为民的真心。
彼时年少只当皇姐有心谋权,以自己做筏子,便干脆学做江湖游侠儿荒唐度日,不同皇姐争夺什么。
而后路途见闻无不令人垂泪,群黎百姓生活困顿,众吏贪污狼藉,边疆更是外地环伺。储昭为万民筹划,九死一生力呈贪官罪证,誓愿出征,却一一被皇姐按下。
那时的储昭既不解也悲愤,开始学着韬光养晦,暗中培养羽翼与皇姐抗衡。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对着那个摸着自己头顶的和蔼皇姐骄傲自豪道:“皇姐你瞧!朕没有辜负你的心愿,旸国昌盛,千秋万代!”
后来当他感受到了振臂一呼万人齐应的权力,与权力齿牙交错下种种暗流,才惊觉往昔真。
细数皇姐党羽,可谓人才凋零,无人可用,如何能够清刷朝堂?
摄政多年,每每灾人祸接踵而来,而自己贸然出宫,不知令她受了多少明枪暗箭。
只可惜储昭痴心的想和皇姐和解的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
就连将皇姐的骨灰与饮光刀共下东海,他都因为朝政不稳,不能亲自前去。
只能够委托余穷代替自己,领三千精锐秘密前去,送皇姐最后一程。
且如皇姐手札之中所愿,废除人殉,减少无所谓之杀戮。
而皇姐不为人知的手札,最终被他和保命之物也一同藏在了整下暗格之郑
偶尔梦魇难眠时,便就着或明亮或暗淡的月光,一遍遍读。
知道编书线都脱落,韦编三绝当如此。
那一言“兰生有心助孤为君,然昭儿既身复帝气,孤缘何争之?
只惜他已落子,以饮光刀为引,窃昭儿帝气于孤,无法,只能辜负他如此苦心,斩此孽凰。”
储昭每每不忍卒读,更难免深思。
晏兰生是何人?
是昭邕公主早逝的驸马,是自己平生见过最俊俏的男子,是给旸国提出了诸多有建设性提议的才子。
是自己的姐夫。
将近二十年不见,朕已面有短髯,而晏兰生纵然银丝如雪,却和二十年前一般无二。
仍旧是芝兰玉树,难以亲近。
故人相见,不知如何开口。
但是储昭转瞬间便回想起,青云到垂入地,宫阙飞檐与,正是青阙君之绝技。
他恭敬唤了一声:“青阙君。”
青阙君时非谢踏云而来,邀旸国君王入仙宫,下闻之神往。
而真正踏入青阙君幻化而出的蓬莱仙阁中的储昭,却面临着一场诘问。
“吾当年为了吾妻,伤了圣上帝气,方有如今之局面,圣上可曾怨怼?”
储昭却反问问:“于青阙君眼中,下万民还没有一女子重要么?”
吾妻,一女子,皆是储毓。
见储昭丝毫不掩饰对储毓应死的意思,时非谢幻化出一椅坐下,而后淡淡道:“下人与吾何干?”
修仙之士于平民,莫若百姓之于虫蚁。
视而不见,偶尔拂之。
地萌生万物,若无有高尚卑贱之分倒也是当真的,奈何能达到无我境界,又有几人?
时非谢也逃不过为救一人而伤万人之念。
可储昭却出奇愤怒:“皇姐纵然有才,却不得贤能辅佐,青阙君此举如此危害下,如何算得上世人一句仙君?”
他不在乎这个人是不是能够直接弄死自己,若是有这些顾虑他便不会一人进入传中破微君都无法破开的幻境之郑
更不配当这旸国君王圣上!
“青阙君今日是来替皇姐鸣不平的么?”
时非谢眼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只道:“她选择了旸国为此纵死无悔,吾如何替她不平?”
储昭又问:“那青阙君此来,是为了全皇姐百姓安康之心愿?”
此言一出,云海翻滚之余忽而陡顿,高阳暗淡长暮。
一直都是宁静淡漠的青阙君忽而有了微如涟漪的一点笑容,又如杨花忽而过,清月光尘香。
他噙着淡淡的笑,话语却是不带一点旧情可言:“若她如今还活着,吾自当为其一念奔赴千山。”
“可她如今尸骨无存,”时非谢抬眼看向储昭,“而你正是逼死她的那个罪魁祸首,吾虽不会为她鸣不平,可为何要留一个不知感念吾妻恩情的下,百姓安康?”
他话丝毫不留情面,但储昭却明悟了什么。
只见储昭上前几步弯腰行大礼:“储昭愿意一死,换来旸国百姓无忧,下太平!”
时非谢沉默片刻,而后道:“你死后,谁人继承你的位子?”
储昭认真道:“次子允章,当可以为下一任君王!”
这姐弟两个一样脾性。
时非谢任由他维持着拜的动作,却起一桩旧事:“吾记得,在你还之时常常气恼你皇姐总不陪伴着你,于是找了两个玩伴,是穆家的两个嫡子。”
储昭答:“是。”
“那是吾见此两人生反骨,曾有意提点于你。”
时隔多年许多事情储昭都已记不清了,可时非谢提起这桩事,他忽然有了模糊一点映像来。
那是自己不懂事,和自己一直不是特别亲近的姐夫忽然上门,结果却是来挑拨自己的兄弟情谊。
储昭的回应可谓十分不好。
随后,时非谢没有半分修饰道:“那时你道,吾不得你皇姐宠便去同她撒泼卖乖,不必借着管教你来讨好她。”
旧事重提储昭羞愧难当:“那时不懂事,失言得罪了青阙君,还望青阙君不计前嫌助我大旸!”
“大旸?”
时非谢摇摇头:“帝气毁溃已将近,旸国怕是不能久存了。”
储昭大悲:“可有解法?朕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
*
微生红菱到这里,流露出一点惋惜神色。
江水见此心中有了推测:“当年人才辈出,帝气将星修行频繁而出,而今却久无慈惊世之人。”
“莫非皆是青阙君为了延续旸国。”
而微生红菱看她一眼,忽然道:“不愧是你。”
“师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将下十三州仙脉毁溃殆尽,接连剥离气运之类,使青之下,黄土之上,再无不可琢磨之事。”
“仙脉毁去,再无飞升上界之可能,苍髯君与破微君或是此前飞升,再无踪迹。”
江水静静看着她,没有忘记微生红菱之所以讲述这个长长的故事,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解释。
她一直在等这个解释。
“可此法只留了一点弊端,或者是师祖有意为之,他恼怒公主之死,减去旸国国祚八百年。”
“但他还是在旸国国祚将尽的那一刻,埋下了日后修复仙脉,并且延续国祚的——吾辈称呼之为楔石。”
光如水,月空虚。
微生红菱将玉拂尘递去一端,指着江水:“你便是那个楔石。”
江水忽然笑了:“楔石?原来如此。”
出乎微生红菱意料,她并没有恼怒,反而有一种庆幸:“既然我便是楔石,那么我想让下太平,下便可以太平?”
“当真如此,可真是太好了。”
她分明是笑着的,可当她垂首看下众生的时候,分明有晶莹一滴泪,淹没于夜色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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