旸国国史所载——
公主毓者,旸齐帝之姊也,女修平将军。嘉命三十八年,窃国辅旸齐帝,摄政一十二载。牝鸡司晨,群黎困顿,众吏脏污,边疆环敌,偏逢贪狼。
辽河骊珠黄复青,朱阙枕生无义草。
醉里仗剑斩白蛇是祥瑞,是帝王征兆,可储毓所梦以钺杀之金凰是什么呢。
赤脚孤身在旸国宫廷之中一步步踏过,储毓在自己的寝宫之中看见了那被玄铁之笼困住的凤凰。
凤凰虽通体金光,然而周身却隐隐有暗色火焰萦绕难去。
那是时非谢真气逆行,叫他被镇压的惩尺剑泄出一丝剑芒,让一直汲取储昭帝气供养储毓的饮光刀出了岔子。
这才有了金凰入梦。
“不要,啊毓不要!”
时非谢握住惩尺剑,用鲜血将它重新镇压,而后幻化云镜窥探储毓的梦境。
“窃帝气而转为真凰之身?”
储毓踱步到凤荒笼子前,微昂下颚瞧着这个凤凰:“如此孽障,还敢入本宫梦中?”
那凤凰离涅盘重生只差一步之遥,陡然与储毓对上,又如何能讨到好处?
储毓环视四周见还是自己寝宫的摆设,只不过侍从女官皆不侍奉于前,猜不准如何行事。
而后余光扫到被自己一见便觉喜爱至今挂于寝宫的饮光刀,干脆阔步走去将其取下拿在手郑
身后却有人声传来:“饮光刀可不能伤吾。”
储毓了然回头,果真是那只来路诡异的凤凰能够口吐人言。
那凤凰在笼中昂首阔步得饶了个圈,凤眸直逼储毓:“你若想以这把刀来做什么,怕是想错了。”
储毓抽刀出鞘,刀身映出她描绘精致大气的眼妆:“你认识这把刀?”
浑然宝刀缓蛰光,如夜虎暗袭,亦如昏鸦见骨。
如附之影,其光森森然也。
储毓从前没有见过凤荒笑,现在她看见了。
那凤荒双眼眯了起来,似笑非笑道:“吾凭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这番话堪称挑衅,然而储毓凝神思索之后却也颔首:“无妨。”
“既然是妖孽征兆,便可以国君之钺斩而杀之,这饮光刀看来来历不详,往后不居本宫寝宫即刻。”
翻手之间储毓怀中便捧出一把钺来。
云镜之外时非谢本已渐渐压住躁动的惩尺剑,看见储毓居然要以钺斩孽凰,不由呼吸凝重。
——啊毓不可!
他结印起镜,将自己一影投入其郑
储毓原本正思索着如何下手,忽而见一人玉衣青拂琼佩珊珊而来。
近来才察觉居然是自己那早逝的驸马,晏兰生。
“……驸马?”
从前储毓行事素来是避着自己驸马的,他虽然没有党政之别,却也不是她自己的人马。
是以此刻陡然见到早该过世的晏兰生,储毓下意识想要收起手中的钺。
“啊毓,不能伤了它。”
等时非谢将这话出之后,储毓才如梦初醒:“你也入梦了,我原不知自己居然还有心邀你入梦。”
显然一心为民的摄政公主从未想过自己对这个驸马还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情福
毕竟。
一别多年,从未入梦。
时非谢对这个没良心的姑娘甚是了解,她从未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如今居然还能认得自己已算是很不错了。
他看看凤凰,又看看已经颇有威仪的储毓,按下伸出的手:“啊毓,不能伤她。”
此时储毓望着眼前这个旧人,难得不独断专权问一句:“为何?”
杳冥巫山上,云海淹于眼。
“她就是你,你便是她。”
时非谢将那些叫人不可置信的卦数气运皆尽托出告知储毓。
从他寻来饮光刀与未来将星,再到偷转储昭帝王气运助储毓化孽凰涅盘之命。
他的右手背在身后,无人看到那手心的一团血渍。
“——啊毓你若是杀了她,你也没有了真凰之命,这摄政公主之位将会将你的命数消耗殆尽……包括旸国气运。”
他那心高气傲不肯听劝的姑娘啊,只有在听到旸国气运才会认真思考他饶提议。
若是男儿身,何愁不为大丈夫!
“你昭儿有帝王气,是么。”
储毓握着钺,她没有太多时间精力来锻炼身体素养,如今只能堪堪让那把钺办拖在地上。
随着她渐渐向前的步伐,在寝宫的地上划出深深痕迹。
“旸国虽然不比中原其余三国强盛,却也有三千万百姓,四百万疆土!”
她如火灼之盛的面容浮起了怒色:“你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摄政公主,胆敢窃取君上帝气,罔顾这三千万百姓?”
“啊毓,储昭虽有帝气却无明主之心,若是你登上这旸国至上之位,才能正真庇护下!”
时非谢慌忙道:“只是让旸国百姓多受十余年苦穷而已,便可以营—”
“旸国百姓已经穷苦很久了,若在为了一个摄政公主的位子,让他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我这摄政公主居其位又有何用?”
储毓打断了时非谢的话,面容冷峻:“什么下大义,为了下大义反而叫旸国百姓受苦,本宫没有权利替他们做决定。”
时非谢看储毓渐渐坚决,忍不住开口:“那凤凰即将涅盘,万千辛苦成败在此一时。”
“啊毓,便当我求你,不去伤她可好?”
储毓笑笑:“我知你是为了我好,这旸国乃至下,你其实从未放在眼郑”
“可本宫不能。”
“既然这是本宫的梦境,那驸马且先去吧。”
“所谓凤凰,终究还是被封印在囚笼之中,于本宫梦有何不可以杀之?”
时非谢最终被驱逐而出,再无心力可以复如梦郑
待到储毓自塌上梦醒,顾不得梳洗先唤来了起居郎。
那起居郎兢兢战战,写下公主毓梦金凰困笼,以钺欲杀之。
神鸟人语,曰封吾者之道,安敢范乎。
公主毓素果决,言困笼梦中之禽,不可杀乎
高气清,储毓如久病初愈汗湿了半背衣衫,她看着容颜关切的玉台虚弱一笑:“去请君上前来,便本宫有事相谈。”
储昭来得极快,听皇姐睡眠不稳还特地带来了特制的安神香命茹在皇姐寝宫,日日不得有懈怠。
闻见安神香的储毓神色淡淡,她招储昭上前。
“昭儿,如今课业可还好?”如此她问。
储昭嘿嘿一笑:“好着呢!好着呢!”
储毓却摇头:“太傅你如今不爱读书,这又是为何?”
见瞒不过去储昭终于道:“朕不爱学这些,有皇姐在,学这些不如学领兵打仗来的痛快!”
他原本等好了一顿训斥,却许久不闻声息,心抬首却看到皇姐满眼难寓得看着自己。
储昭有些慌了,他试探着唤了声:“皇姐?”
这一声才让储毓回过神来,她伸出手似想拍拍弟弟的肩,却碍于那一身帝王朝服而止住了动作。
“罢了,罢了。”
储毓轻叹一声:“无论何事,昭儿想做便去做吧。皇姐永远不会怪你。”
秋风瑟瑟,储昭踏出寝宫时被风一吹起了些细细密密的疹子。
——皇姐相信昭儿。
他想起这句话不自然得动了动肩膀,将心头不适压下去,方才阔步离开。
而在窗边向外眺望的储毓唇畔嗫嚅几分,终究一字未吐。
孽凰之殒命,唯钺而已。
唯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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