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叩首求大道,年少观花缠乌鬟。
之后洞房花烛摇珠影,因缘际会血脉延。
再到所爱谋绝技,两相反目,道心毁尽,规整容教为其主。
迟焰这荡气回肠的一生,修道,练剑,乃至统治容教,一直都站在芸芸众生难以企及的高处。
最后却凄惶地沦为了自己亲生女儿的阶下囚。
不由得惹人啼笑皆非。
鹿衔在上位之后的第一日,曾来找迟焰长久地谈心了一翻。
细腰可以一握,姮娥惭愧花黄,却偏有睥睨下的气度。
“爹爹,女儿可曾辜负了你的期望”
迟焰是向来不喜鹿衔唤她爹爹的,虽从未明确过,但鹿衔何其敏锐
教主但凡对她有一丝不喜,她会收到许多磋磨。
但若是让教主太过欢喜,那么又会引得迟焰过重注意,不利于行动。
在迟焰的眼下鹿衔只能当一个不出众的聪明人,直到今日。
“从不曾。”
到现在迟焰的脸颊上还扣着那张不知跟了他厚重的金面具,他面色苍白,衣裳也血迹斑斑加之污渍遍布,风度全失。
鹿衔见他还有着教主的散漫傲气,也不觉得气恼,只是伸手覆上了他面具。
轻声问:“这张面具后是什么呢,爹爹”
迟焰是被锁住琵琶骨,跪在鹿衔面前的,他略抬高眼看向鹿衔:“你自己来揭开本座的面具即可。”
鹿衔用指尖细细地描绘这面具上纹路。
“爹爹以为鹿衔不敢”
她这样问,旋即便笑着摇头:“爹爹自然是知道我敢的。”
“当初鹿拂柳做了什么,让你这般痛恶于我呢”
“这张面具又代表了什么呢爹爹”
随后鹿衔却只蜻蜓点水般收回了手,又用那只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她经量让自己的笑不显得那么得意,太过得意,有损然情态。
“谢娘子是鹿拂柳身边的老人,她我同她有七分肖似,但更胜一筹。”
“诚然,当年你是玉麈的高足,是修道上领悟非凡的才,鹿拂柳引你乱晾心滚进红尘,而后她转而却为了修炼武艺断情绝爱与你决裂。”
“于是,爹爹你便记恨到了鹿衔的身上。”
“哪怕这与我并没有什么干系。”
鹿衔笑着吐出两个字:“懦夫。”
每听她出一字,迟焰便气息沉寂一分,可鹿衔全然不惧。
如今迟焰算是什么
阶下囚,落水狗,平阳虎。
鹿衔可不会同迟焰那般,因为对鹿拂柳的感情而给一个离了心的虎狼机会。
但她却也弯下腰狠狠钳住迟焰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
“其实你一直还是那个玉麈之中的道士,纵然比我早生了几十年,却可笑的真。”
“你一面痴心地想着重建道心,又全然不愿放手半点执念,可世间哪有这般两全之事”
“真是叫人觉得苦恼呢,我早看透你了,爹爹。”
句句是诛心之语,迟焰却始终一声不吭,甚至闭上了眼睛。
鹿衔并不觉得无趣,相反,眼下她快乐得血都快热了。
接着她站起身,带着些娇俏的抱怨:“这水牢可真是有些破旧,可惜刑堂还未重建,只能委屈爹爹先在这里休息了。”
却又抿唇一笑:“不过这儿倒比鹿衔以前的居处还要好些,爹爹要是嫌弃了,鹿衔可是会不高心。”
转了转,看见盆里吃剩的冷渍,带着些嫌弃。
“那些下人真是不懂事,爹爹放心,鹿衔绝对不会姑息他们的。”
鹿衔笑言:“总归当年能活下来,离不开爹爹在饭食上的关照,鹿衔无论如何也不会忘恩负义的,否则如何服众呢”
“你是不是啊,爹爹。”
如今每日送到迟焰嘴中的饭菜,也确实都是热腾的饭菜。
迟焰明白她所的关照。
在鹿衔还未在鹿拂柳腹中出现时,鹿拂柳同迟焰的感情极好,而那时她的名字便被定下了。
“若是女孩子,便叫衔。”
“若是个男孩子,便叫饮。”
这是鹿拂柳当年亲口取的,迟焰曾好奇这个名字的含义,鹿拂柳却只是笑着图个好听上口。
那时迟焰又哪里能料到人世易变
鹿衔是在几岁被送到那些被选入容教的孩子们中厮杀的,迟焰已然记不清了,大约是四五岁,亦或是七八月。
他对于容教的掌控远不如鹿拂柳,因而纵然他是一教之主,仍有鹿拂柳的忠心属下偷偷照拂鹿衔。
那些缺中既有对鹿拂柳的忠心,也有人是觉得奇货可居。
而今迟焰被囚,似乎自那时起便埋下了祸端。
迟焰只不过用武力镇压,简单粗暴,而今鹿衔不过刚掌握容教月余,已经是上下归心。
假以时日,必然恢复当年威名!
而当他知晓后却也没有斥责那些人,只是下令,只允许给鹿衔提供单独的饭食。
除此之外,不可干涉。
那些被容教培养的孩子全是争吃大锅饭,没有哪个孩子知道鹿衔的身份,只是眼馋鹿衔例份外的饭食。
但在尝试几次发现既是抢走了鹿衔的饭食也不会受到惩罚后,那些孩子便将鹿衔当做一个额外的点心。
鹿衔则也找了三个最强壮的孩子,将自己的饭食献出来寻求庇护,每只留下一个馒头。
那怎么吃的饱呢
但是可以活得更久。
等到这些孩子差不离长到十岁时,便可以相互厮杀了。
因为鹿衔的特殊性,那些孩子只将她当做最后的点心来解决——她的武功并不算杰出,似乎并无多少资一般。
等到迟焰漫不经心查看那一届剩下的那个孩子时,陡然看见了一张,让他回忆起前程旧事的稚嫩脸庞。
那时她还没有名字,也没有用的到名字的地方。
他不知道鹿衔如何活了下来,但既然活了下来,又这般像鹿拂柳。
给一个稚龄孩童当不起的位置,又有什么不可
迟焰高调宣布了这个孩子就是他与鹿拂柳的独女,容教尊贵的少教主。
给了十岁的她本应得的名字,鹿衔。
鹿衔生而丧母,迟焰因为悲恸于鹿拂柳撒手人寰,也记恨她在毁了自己道心之后断了夫妻情谊,他便抽出了她的尸骨,做成了一柄琵琶。
“既然你拳脚资质平常,往后便修习音杀之术。”
鹿衔就同当年的鹿拂柳一样,在音杀之术上有绝妙的资质。
也像散功后的鹿拂柳一般,脸庞稚嫩,让人失去警惕。
不知哪一日开始,鹿衔越来越像鹿拂柳,除了一袭红衣之外,她浑然是一个年幼的鹿拂柳。
迟焰对她越发纵容,也因为那件不同的红衣而清楚知道这是她和自己的女儿,而减少对她心智的警惕。
此去不过五年青春,鹿衔便能够咬断容教这株巨树的根茎。
自己输的不冤。
这一点在他看见谢娘子时更加清晰。
谢娘子当初权衡迟焰与鹿衔时,曾伤害过鹿衔的利益多次,而如今鹿衔却仍然敢中用她。
甚至还让谢娘子有进出水牢的权利。
不愧是鹿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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