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城县是沧州面积最大的一个县,基本上沧州一半的滩涂都属于它的县域,光海岸线就长达数百里。
鲁城县辖内一共有三座大盐场,北面的两座盐场为盐铁司直辖盐场,目前也是晋国的产盐重点地区,而南部盐场属于地方盐场,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导致现在矛盾激化,几任县令都黯然离去。
韩愈上任已经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他表现得十分低调,刚上任时他转达了盐铁司的解决方案,属于地方官府的盐田,全部划归盐铁司,而个人的盐田,盐铁司将以两倍的市价收购。
把这个政策宣布后,他就不管不问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鲁城各地视察。
这天上午,他抵达了漳水河口,漳水河口同时也是拒马河河口,就是今天的天津塘沽,在盛唐时期,这里修建了很大的港口码头。
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漳水河口的码头便渐渐演变成盐码头,名义上它依然是属于鲁城县管辖,但实际上,它已经被河北盐铁转运署控制了,平州和沧州生产的海盐集中运到这里,在这里上船,然后沿着漳水转运到永济渠南下。
漳水港口已经形成了很大的集镇,主要是盐工和他们家属,足有近万人在这里生活,已经快形成一个小县城了。
这让韩愈很惊讶,他从鲁城县一路北上,所见之处都荒无人烟,这里却很热闹繁华。
“韩县君,这里没有县里的外派官员吗?”杨骏忍不住问道。
韩愈笑了笑道:“我问过县丞,有个押司长驻港口,但估计没什么地位,这里应该是由盐铁司控制。”
杨骏建议道:“要不去码头那边看看吧!那边应该有官衙。”
韩愈点点头,带着杨骏以及二十几名士兵向码头方向骑马而去。
不多时,他们抵达了码头,码头是用青石铺砌而成,长达数里,同时同时停靠十几艘五千石的大船,不远处还有一处避风海湾,里面至少可以停泊几百艘大船。
但此时码头上却停满了盐船,码头不远处有几十座大仓库,里面的海盐堆积如山,数百名盐工赶着驴车,将一袋袋盐运上盐船。
韩愈一路打听,终于在码头仓库背后找到了官衙,这是几座大院子,里面都是盐铁司的官员和士兵,其中一间小院子门口挂着一块牌子:鲁城县河口镇。
就是这里了,韩愈刚走到院门口,却从院子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长得又黑又胖,他上下打量一下韩愈问道:“你找谁?”
韩愈拱拱手道:“我是鲁城新任县令,我找宋押司。”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在下便是押司宋山,尊驾可是韩县令?”
韩愈笑着点点头,中年男子连忙躬身行礼,“小人不知县君驾到,有失远迎,请县君恕罪!”
“不必客气,这里是官衙?”韩愈指着院子笑问道。
“哎!哪里是什么官衙,就是驻镇所,县君请进!”
宋山很客气地将韩愈请进院子,院子也不算小,有四五间屋,一半宿舍,另一半便是公署。
韩愈走进房间坐下,他打量一下房间,房间不大,四面墙壁斑驳,掉了大半墙皮,收拾还算整齐,只摆放几张旧桌凳。
宋山给他倒了一碗热水,苦笑道:“这里的水质不好,很苦涩,请县君海涵了。”
鲁城县的水质也很糟糕,韩愈已经习惯了,他稍稍喝口水,润润喉咙,又问道:“这里主要管什么事情?”
宋山叹口气道:“以前这里整个码头都归我们管,但现在已经归盐铁司了,这里很多盐工和家属都是鲁城县人,他们之间如果发生矛盾,都会跑我这里来调解,另外,这里需要盐工的话,盐铁署的官员会来找我,我再向县里提出申请,由县里负责招募劳工。”
韩愈明白了,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劳务外派所,负责管理劳工。
韩愈又问道:“这座海港还能运转吗?我的意思是说,停泊海船之类。”
“当然可以,朱滔和中原朱泚有很多大宗货物往来,大船都是在这里停泊卸货,然后再用槽船转运到幽州,我记得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有十艘五千石船只来这里停泊卸货。”
这时,走进来两名男子,为首之人道:“我说老宋,咱们酒也喝过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去县里问一问。”
“你们来得正好!”
宋山连忙起身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韩县令,特地来河口镇视察,你们要买地和他谈,”
两名男子连忙拱手道:“久仰!久仰!”
韩愈一头雾水,低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宋山给他介绍道:“这两位一个是京城独孤府的李管事,另一个是窦家的金管事,独孤家族和窦氏家族准备在河口镇买地造船。”
原来要在河口镇办造船场,这是好事情啊!
但韩愈还是有点糊涂,便笑道:“我刚上任还不到一个月,这里面的关系还稍微理不清楚,买地不是找盐铁司吗?”
宋山连忙道:“我先解释一下吧!启禀县君,盐铁司虽然在使用码头和仓库,但码头和仓库不属于他们,是属于沧州州衙,盐铁司只是暂时租用,他们的地盘是南面几大盐场,和码头仓库无关,另外,码头和仓库以外的地盘是属于咱们鲁城县,他们要买的土地不在码头仓库范围内,属于咱们鲁城县管辖,也就是河口镇。”
韩愈这才明白,他笑着请两位管事坐下,笑眯眯问道:“想买的土地已经确定好了吗?”
李管事点点头,“前不久,两大家族都派人来过,具体位置已经定好了,然后就是想县里申请,报价购地。”
韩愈起身道:“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一行人离开码头,骑马来到漳水南岸,两位管事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们发现杨骏和二十几名士兵个个骁勇强悍、威风凛凛,就算他们家主的卫士都远远不如,令两人十分惊讶,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会有这么强悍的手下?他们不由对韩愈刮目相看,语气中也客气了很多。
两个家族看中的土地距离码头约两里,土地平坦,长满了很多耐酸碱的杂草,北面便是滔滔的漳水,河道宽达数里,水很深,非常适合造船。
他们想买下的土地约有五百亩,北靠漳水,南接河口镇,说是河口镇,其实就是十几间东倒西歪的屋子,基本上都是店铺,有酒馆、客栈、杂货铺,还有一间妓院,再南面就是盐工和家属的聚居区。
李管事用马鞭一指道:“这五百亩地现在都是荒地,根本就不值钱,我们拿到地以后,还要修路造房,耗费极大,我们的东主的意思,要么每亩一贯钱买下,要么就用五百贯租给我们二十年,当然要和县令商量。”
韩愈虽然年轻,却为人谨慎,颇明事理,他微微笑道:“我倒是想现在就签字批租给你们,但两位管事应该也明白,这件事我不能绕过州衙,虽然是县里出地契,可如果绕过州衙,以后会有麻烦。”
李管事点点点头,“我理解,那什么时候能有明确答复?”
“两位管事先随我去县里吧!我回去就上报州衙,估计也是走走形式,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就有答复了。”
两名管事对望一眼,官场的规则摆在这里,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和县君一起去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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