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郭宋乘坐马车来到了西安门大街,十几名亲卫骑马跟随。
郭宋喜欢从很多细节来了解长安的变化,其实从街头巷尾的风貌变化,就能看出很多事情。
比如从布料的变化,郭宋发现从去年下半年来,穿绸缎的普通妇人多了起来,这倒不是百姓开始讲究奢华,而是因为绸缎的价格下跌,就算寻常人家也做得起一两身绸缎衣裙。
而绸缎价格下跌和洛阳经济有着密切关系,前几年江南的绸缎几乎都运去了洛阳,价格高,需求量大,导致江南家家户户扩大养蚕种桑,江南的丝绸基本上到不了长安,但从去年年中开始,洛阳的丝绸需求量骤然暴跌,导致很多丝绸商严重积压货物,他们才开始向长安销售,但长安人不会买高价丝绸,导致丝绸价格一跌再跌,跌去了一半,长安百姓才勉强接受。
而洛阳丝绸销量大跌,主要是因为中等人家已经消费不起绸缎,而大户和权贵没有这么高的需求量,这也说明了洛阳中等人家开始走向破产,长期高税负、低收入以及畸形的消费终于承受不住了。
还有一个变化,就是长安有马匹的人家越来越多,稍微条件好一点人家,都能骑马代步了。
这也是马匹供过于求的结果,晋国并不禁止马匹外销,以前魏、燕、冀三家都会采购大量马匹,现在三国灭亡,马匹出口锐减,不得不降价,以至于普通人家也买得起马匹了。
郭宋之所以不禁止马匹出口,实在是因为马匹难养,一匹战马至少需要二十亩地种草养活,一万匹战马就会占用二十万亩良田,这对国力是一种极大的消耗,晋国有河西走廊,不用担心草料供给,但地处中原的朱泚和李纳就不得不用良田换牧场。
这几年,郭宋对长安乃至晋国的治理采用了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治国策略,疏通河道、取缔各种哨卡、税卡、减低税赋、增加市场平台,新建了西安门大街,改变了东市的结构,这些都是看得见的作为,但对于具体的商人经营,他们就不干涉了。
这些政策推行了三四年,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晋国各地商业繁荣,商人十分活跃,商船队不断增加,在长安专营运输的商行就达十四家,拥有五百石到千石左右的货船两千余艘,这还是私人船队,官船更是超过了三千艘。
这些船队以长安为中心,西去兰州,北到丰州、太原,东去江南,南到长江流域,使原本被战争和封锁破坏的商业又渐渐恢复。
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商人都可以看出来,一个个步履匆匆,甚至带着小跑,脸上却精神焕发,这就是市场景气的表现。
不多时,郭宋的马车来到了西安门大街,刚转入大街,一股喧嚣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西安门大街上人流如织,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河道里停满了花船,很多身穿盛装的舞姬正走下船,纷纷坐上牛车离去,看来中午的花船表演刚结束。
郭宋的马车在大姐郭萍的店铺前停下,郭萍大部分时间都在酒铺内,她闲不住,虽然她投资的产业很多,但她对卖酒却情有独钟,原本西市酒铺是总店,现在长安人却渐渐把西安门大街的眉寿酒铺视为总店了。
而且郭萍继承了眉寿酒铺的第一原则,眉寿酒只在十家酒铺里出售,现在只有九家了,去年年底,郭萍发现兰陵酒楼卖的眉寿酒口感不对,她暗查了三天,才发现兰陵酒楼掌柜用自己酿的酒冒充眉寿酒出售。
郭萍当即取消了和兰陵酒楼的合作关系,并连续登报三天公示,导致兰陵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
但这件事也使眉寿酒树了敌,其他几家比较有名的酒铺开始联手和眉寿酒竞争,它们的价格要低很多,口感和品质虽然不如眉寿酒,但它们的性价比高,以至于中档的眉寿春酒渐渐被挤出了中端市场。
郭宋走进店铺,只见大姐郭萍在批评西市酒铺的刘掌柜,刘掌柜低头坐在一旁,默默接受东家批评。
“大姐,怎么回事?”郭宋笑问道。
“哟!小弟你回来了。”
郭萍顿时又惊又喜,也顾不上批评刘掌柜了,对他道:“你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清楚源头,我给你讲,对方绝对来者不善!”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给大娘消息。”
刘掌柜给郭宋行一礼,匆匆骑马走了。
郭萍又连忙招呼兄弟,让人上茶,郭宋接过热茶笑问道:“刘大掌柜做事一向稳重,居然挨批评了,倒是少见,是什么缘故呢?”
“哎!这件事和老刘本身没有关系,是他手下疏忽了,你看看这个。”
郭萍将一只眉寿空酒瓶递给郭宋,是青瓷瓶,郭宋接过瓶子仔细看了看,做得很细腻,和眉寿酒瓶完全一样,郭宋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他茫然地望着大姐,“哪里有问题?”
“我就知道你看不出来,要是温玉在,一拎就知道了。”
“你是说重量不一样?”郭宋有点听懂了。
郭萍点点头,“这只仿制瓶子比我们的瓶子重了二两半。”
“现在居然还有人仿制眉寿酒瓶?”郭宋眉头一皱问道。
眉寿酒售价一直很高,这里就包括了酒瓶的价格,眉寿酒铺一直以每只酒瓶一贯价格回收,几乎没有遇到过假冒,主要是成本问题。
这种酒瓶本身就是青瓷细颈梅瓶,品质非常高,就算去瓷器店单买也要一两贯钱一只,除非是大量仿制,否则单独烧几百只瓶子,光本钱就要超过两贯钱。
如果大量仿制卖假酒也不可能,长安人都知道眉寿酒要去西市和西安门大街专门酒铺买,或者去十大酒楼,在地摊上卖眉寿酒,谁都知道是假的,
几年前曾经有人这样做过,但亏得很惨,一堆仿制酒瓶全砸在手上了。
郭萍叹了口气道:“这种酒瓶做工非常精美,完全不亚于我们,如果做得不多,每个瓶子本钱至少要两贯钱,但对方却按照一贯钱的回收价卖给我们,对方为什么要做这种赔本生意?”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酒瓶正好装满一斤,但这种瓶子装不了一斤,最多只能装十三两,假如我们没注意,再把这个酒瓶装酒卖出去,那我们是不是缺斤短两了?消息传出去,眉寿酒的牌子就砸了,小弟,对方这一招狠毒啊!”
郭宋这才明白了,原来是鱼目混珠,砸眉寿酒的招牌,这一招确实厉害,稍不注意就上当了。
“已经装酒卖出去了?”郭宋问道。
郭萍摇摇头,“我们收进来三百个这种瓶子,先要洗干净,然后阴放三天后才装酒,今天被一个伙计无意中发现重量不对。”
郭萍又拿出两个切开的酒瓶底放在郭宋面前,“小弟,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郭宋看了看瓶底,立刻明白了,一个瓶底很轻薄,另一个加厚了至少三倍不止,这种技术后世也有,满满一大盆菜,夹两筷就见底了。
“大姐知道是谁干的吗?”郭宋又问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就是一帮对眉寿酒恨之入骨的人,其实我已经把中端市场让给他们,眉寿春酒已经停产了,我们全力做眉寿酒和眉寿葡萄酒,可这帮兔崽子还不肯罢休,还想砸眉寿酒的牌子,这次我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郭宋沉吟片刻道:“大姐,这件事你就报官吧!仿造眉寿酒,官府可以定罪的。”
“我打算把他们统统挤垮!”郭萍眉毛竖道。
郭宋摇了摇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他们已经采取卑劣的手段,一计不成,肯定会再生一计,令你防不胜防,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官府出面调查,我让内卫参与暗查,一定要严惩。”
郭萍也有点担忧了,对方手段卑劣,万一他们在酒中下药,那真的防不胜防。
“好吧!大姐听你的。”
郭宋随即道:“下午你就去长安县衙报案,其他事情你就别管了,我会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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