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来的银子,你给我说清楚!”
薛郧重重一拍桌子,满脸怒色地望着女儿和桌子一堆银子,他可不希望女儿为了家庭做出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出格之事。
薛涛从未见过父亲这么严厉,她也有点吓坏了,战战兢兢道:“父亲,这是....我问朋友借的,女儿没有做什么不良之事。”
听说是借的银子,薛郧脸色稍稍缓和一下,又问道:“你有什么朋友,你说,究竟是谁借给你的银子?”
薛涛便吞吞吐吐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薛郧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了,他的阅历当然比女儿丰富,他知道有些权贵买了名贵珠宝后,珠宝店又将珠宝租回去,用它来揽客,每年都会付一笔不菲的租金。
女儿的蓝宝石确实是罕世之珍,聚宝阁想租借过去也正常,最妙是对方正好有一座宅子,用这座宅子的租金和租借宝石的租金相抵,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薛涛稍微含糊其词,没有说那座宅子是郭宋的,而说是聚宝阁东主的,一直空关着,这样父亲就不会太抵触。
“明天正好旬休,我和你去聚宝阁看一看。”
“爹爹,这件事要告诉母亲吗?”薛涛小声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氏从外面冲了进来,她一直在门口偷听呢!她笑得脸上开花,女儿终于懂事了,肯把宝石拿去换钱,虽然没有卖掉,但也换来一个很不错的方案,租借宝石,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
薛氏父女苦笑着对视一眼,他们家这位当家人出现得总是很及时,耳朵特别敏锐,这种事休想瞒过她。
韩氏此时心花怒放,一点也没有为父女俩背着自己商量而生气,对她而言,只要解决了住房问题,别的事情天塌下来,她都不怕了。
韩氏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被人赶到大街上,然后又遇到其他官员的夫人,诸如杨夫人之类,那还不如让她死了更好。
她拾起桌上的宝石,笑眯眯问女儿道:“涛儿,他们是说,拿一座宣阳坊的宅子和你换这颗宝石?”
薛涛没好气道:“不是换宅子,只是租金交换,宝石他们租借过去,用宝石的租金抵房子的租金,宝石还是我的,房子也是他们的。”
“这也可以啊!不知他们愿意租借多久?”
“他们是希望长期,最好签个五年十年的契约。”
“那就签十年,最好二十年。”韩氏有点激动起来。
旁边薛勋咳嗽一声道:“夫人,万一我外放去地方当官,不在京城呢?”
韩氏眼珠一转,“这还不简单,我们就把宅子租出去呗!反正十年内宅子归我们处置。”
父女俩无言以对,这位当家人太精明了。
“涛儿,这银子是怎么回事?”
韩氏忽然发现桌上的银子,顿时惊喜交加,有这些银子,她就可以还钱给父母,也不用那么愧疚了。
薛勋也审视女儿,他还没问清楚,这银子究竟是问哪个朋友借的,被宝石租借的事情打断了。
“涛儿,你还没有说清楚,你是问哪个朋友借的?”
薛涛瞒不过去了,只得低声道:“这银子是女儿问郭公子借的,郭公子不在京城,是他师兄给我的。”
“你是说,这银子是郭宋的?”薛勋追问道。
“是!他的钱都放在他师兄哪里?也就是聚宝阁的张东主......”
“哎呀!我说老爷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韩氏连忙打断了女儿的话,不满地对丈夫道:“你给女儿留点面子好不好,非要逼她说出来做什么?”
韩氏听说是郭宋的银子,她就放心了,她生怕丈夫又犯清高病,逼女儿把银子还回去,她现在为父母要钱的事情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她怎么可能放掉。
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女儿只是借的,又不是白要人家的钱,有什么不可以?”
薛勋也拿自己妻子没办法了,真的休妻不可能,孟子曰:贫贱不能移,自己的因为生活窘迫而休妻,德行就有问题了,但他着实又害怕妻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的事情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他只得叹口气对女儿道:“这样吧!你写封给郭公子,把事情给他讲清楚,就说我暂时借他两百两银子,等以后还给他,记住,是我借,不是你借。”
“你说这话做什么,画蛇添足,人家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借给你,涛儿,别理你爹爹,我看写信也是多余的,等他回来,我们请他吃顿便饭,好好感谢他。”
韩氏越来越瞧不起丈夫这种文人清高病,人家连价值一座宅子的宝石都送给女儿了,还稀罕这点银子。
她忽然想起那条狐皮,给她挣足了面子,她怎么也忘不了杨夫人眼中那难以掩饰的嫉妒目光,她后来才知道,那是漠南银狐皮,极为稀少,价值也极其昂贵,有钱也买不到,只有独孤皇后有一条和这个一样的,真要卖的话,一万贯钱都会打破头抢。
这个郭宋对女儿真有心啊!
韩氏也越来喜欢这位郭公子了。
..........
次日一早,薛勋跟随女儿前往聚宝阁,本来韩氏也要跟来,却被薛涛死活拦住了,母亲若要去,这件事就此取消。
气得韩氏骂了几句女儿,也只得忍住不去。
薛涛实在太了解自己母亲,她若知道还有另一个方案,事情就麻烦了。
“涛儿,这两天那个姓元的还来纠缠你吗?”马车上,薛勋沉声问道。
薛涛连忙摇头,“没有,女儿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他,他应该死心了吧!”
“死心?”
薛勋冷笑一声,“这种人会死心吗?他们关陇贵族看上的人或者什么东西,肯定会千方百计弄到手,昨天上午他还在我们家对面,见我出来,便赶紧躲起来,以为我没有看见他。”
薛涛顿时有点紧张起来,“他想做什么?”
薛勋沉默片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房东突然变掛,要赶我们走,我估计就是他在背后捣鬼,等我们走投无路,他再假惺惺出来做好人,然后让我答应他的要求,我虽然是个书生出身,但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我也见得多了。”
薛涛心中自责,半晌低声道:“都怪我,不该去参加什么诗社,就不会遇到这种混账人,还连累了父母。”
薛勋笑着安慰她道:“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你爹爹好歹是朝廷命官,他不敢乱来,只能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咱们只要及时识破,就不会上他的当。”
停一下,薛勋又笑道:“人生在世,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会遇到,不能因为怕遇到事情就放弃美好的生活,你参加诗社是爹爹鼓励的,对你提高写诗水平很有帮助,你遇到那个混蛋和参加诗社完全是两回事,千万不要自责。”
父亲的安慰让薛涛心中舒服了很多,她点点头,“我不再想这件事,把那个混蛋抛之脑后,就不会为这种事情烦恼了。”
“说得好,就应该这样!”
父女二人不再想烦恼之事,一路有说有笑。
眼看要到东市,薛勋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他犹豫半天,他鼓足勇气对女儿道:“其实我也有害怕的东西,我怕和别人做生意,讨价还价是我最不擅长。”
“然后呢?”薛涛嫣然一笑,她知道爹爹说这话必然有目的。
“所以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好了,为父要不.....就不进去了。”
薛勋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让他去和商人协商租借宝石,这个面子他实在抹不下来。
薛涛扭过头暗暗好笑,便道:“父亲就在马车上等着,我带小娥去就行了。”
薛勋顿时大喜,连连点头,“为父就在马车上等候,你自己当心,快去快回!”
马车缓缓在聚宝阁门口停下,薛涛带着丫鬟走了进去,薛勋心中既惭愧,又感到欣慰,惭愧自己没用,抹不下这个脸皮,欣慰是女儿长大了,才十七岁就能独立去和店铺签约,着实比自己能干。
聚宝阁内,李温玉拉着薛涛的手问长问短,薛涛见是个女东主,她也定心下来,笑道:“我爹爹是读书人,脸皮特薄,从来没有和人谈过契约,我想还是自己来吧!就别让爹爹为难了。”
“嗯!小妹很体谅父母,是个孝顺的女儿,我昨天就骂那个死胖子,把钥匙给小妹就是了,还啰里啰嗦签什么约,他这个人就是不懂事,非要让人家父亲来,让别人为难。”
“师姐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正式签约,我爹爹也不会答应,他一向做事都是规规矩矩的。”
“说得也对,那就直接签约,你们今天就去看宅子,我昨天已经安排人打扫了,地方很好找,我回头让一个管事带你们去。”
薛涛点点头,在桌前坐下,桌上铺好了两份契约,由东主李温玉签署,上面各种条款都写好了,薛涛还第一次见到这种契约,她细细看了起来。
条款对自己颇有利,对聚宝阁约定至少十年,但对自己,却可以随时收回宝石。
条款上写得很清楚宅子是租借宝石的抵押物,他们家可以自住,也可以出租,收益归她所有,宝石的价值上面写上了,价值两万贯。
宅子的价值是三万贯,如果宝石遗失或者被盗,那么宅子就归薛涛所有,溢出的一万贯价值就作为赔偿。
“师姐,签约没有问题,我该怎么签字?”
“你签上自己的名字,再按上指印就行了。”
薛涛提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并用朱泥按上了自己拇指的指印。
契约一式两份,薛涛收起一份,大掌柜小心翼翼地将装有宝石的盒子拿回里屋,锁进了几千斤重的大铁箱里。
薛涛接过钥匙盒,对李温玉道:“师姐,那我就先走了,我怕爹爹着急!”
“你去吧!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或者谁敢欺负你,也来找我,你千万不要客气。”
薛涛点点头,“谢谢师姐,我走了!”
她施一个万福礼,便带着丫鬟走了,李温玉一直望着她出了大门,这时,张雷出现在她身后问道:“这个小娘子怎么样?”
李温玉点了点头,“很不错,表面上看她很温婉可人,但其实她很能干,知书懂礼,进退有据,是一个难得的大家闺秀,配得上师弟。”
等了快半个时辰,薛勋正焦躁之时,终于见女儿回来了,他连忙打开车门,“涛儿,怎么耽误这么久?”
薛涛上了马车道:“签约的是聚宝阁的女东主,和我聊了好久,让爹爹担心了。”
“我是有点担心,租契签好了吗?”
薛涛轻轻点头,“已经签好约,钥匙我也拿到了,小娥,把钥匙和契约给老爷!”
小丫鬟连忙把手中的盒子递过来,薛勋把钥匙放在一边,仔细看这份契约,他生怕女儿没经验,被人设了陷阱。
仔细看了一遍,他放下心,却见旁边有人骑马带路,他问道:“涛儿,现在就去看宅子吗?”
薛涛点点头,“反正就在东市对面,索性先把地方找到,然后晚点再带娘一起去看宅子。”
刚到宣阳坊门口,马车却忽然停下,薛涛的母亲韩氏打开车门钻进来,埋怨父女俩道:“我等你们半天了,怎么现在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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