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卒
在丰州战胜蝗灾的第二天,段秀实就收到了郭宋的紧急鹰信,郭宋在信中告诉他,蝗虫惧怕硫磺气息,丰州用浓烟、烈火和硫磺战胜了蝗灾,保住了九原县。
此时,段秀实正在为蝗灾肆虐而焦头烂额,灵武县周围近一半的麦田都进了蝗虫,农民在麦田里扑打,却没有任何作用,眼睁睁看着一片片麦子被啃食殆尽,恨极的农民索性纵火烧麦,将尚未成熟的麦子和蝗虫一并烧死。
郭宋的来信令段秀实如获至宝,他立刻下令从军仓里取出大量硫磺,令士兵捣碎成粉,撒在尚未进蝗虫的麦田四周以及麦田内。
效果确实不错,虽然没有完全能阻止蝗虫,但麦田里的蝗虫明显减少了,数日后,灵州的蝗虫飞过黄河,向西面的贺南山脚下牧场飞去。
段秀实随即写信给朔方以及关内发生蝗灾的各州,向他们推广丰州灭蝗经验,一时间,各地硫磺价格暴涨,商人见到商机,四处采购硫磺运往灾区。
不能说丰州的经验就一定适合各地,但硫磺确实有效果,各州通过撒硫磺粉驱蝗,至少保住了两到三成的粮食。
九月下旬,安抚巡察使颜真卿在朔方节度使段秀实的陪同下专程前来丰州,了解丰州的抗蝗经验。
此时麦田已经转黄,再过半个月就是收获季节了,颜真卿一路过来都是满目疮痍的农田,而到了九原县,看到的却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田,麦浪起伏,人走在其中格外的心旷神怡。
“金黄的小麦色真是无比养眼,让我心情一下子好了十倍。”
颜真卿笑道对段秀实道:“之前我赞扬灵州保粮不错,但比起丰州,灵州还是差了很多,这里根本就没有蝗虫过来的迹象。”
段秀实也不抢郭宋的功劳,他坦然道:“如果没有丰州的经验,灵州各地农田也同样一片荒芜,事实上据我所知,丰州的经验远远不是发现用硫磺可以驱蝗那么简单。”
“哦?”
颜真卿饶有兴致地对旁边的郭宋道:“郭使君能不能给我们简单说说丰州驱蝗经验?”
郭宋微微笑道:“其实丰州的经验就是三点,非常简单,当然细节很丰富,简单说来第一是准备充分,第二是动员百姓,集思广益,第三是抓大放小,集中人力物力保重点地区。”
停一下,郭宋又继续道:“这次我们丰州集中了九原县、丰安县、榆林县和胜州的河滨县所有百姓以及所有士兵,光松树枝丫就砍伐了数千亩,丰安县的东面和西面建立两道防御线,第一道防御线我们虽然没有守住,但也至少灭了三成的蝗虫,第二道防御线我们发现了硫磺驱蝗的效果,最终利用硫磺战胜了蝗虫,逼它们向北方草原飞去,保住了九原县的良田。”
“那是怎么发现硫磺可以驱赶蝗虫?”颜真卿又问道。
郭宋笑了笑道:“发现硫磺能驱蝗虫其实很偶然,但想想也是必然的,我们最初是点燃松枝驱赶蝗虫,但蝗虫死亡太多,直接把火压熄灭了,我们为了增大火势,便在第二道防御线撒上豆秆和硫磺粉等易燃引火之物,没想到阴差阳错,硫磺燃烧的气息使蝗虫十分畏惧,他们就像撞墙一样不敢越过大火和浓烟,调转方向朝北面飞走了,我们才发现硫磺的驱蝗作用。”
颜真卿欣然点头道:“说得非常好,烦请郭使君写一份详细的报告,让我带回朝廷,或许能让朝廷总结经验,向各地推广。”
“如果相国需要,我们很愿意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
颜真卿大笑,“好!我期待你的报告,这样我回去也有交代了。”
众人来到军田,颜真卿被一望无际的军田震惊住了,半晌问道:“这里有多少亩麦田?”
“大概有十五万亩麦田,还有几万亩黑豆田早已收割了。”
“亩产多少?”颜真卿追问道。
“大概三百斤左右吧!”
颜真卿心中迅速估算,他大吃一惊,这是有三十七八万石粮食啊!军队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他心中立刻有了一个想法,正好朝廷的粮食调不上来,那就用丰州的粮食去赈济灾民,这不是最好的方案吗?
郭宋看出了颜真卿的心思,便指着麦田里忙碌的农民道:“这些在军田里忙碌的农民都是河滨县和榆林县的百姓,他们还有大量的妇孺老人在城中剥豆,我之前承诺过他们的,他们所有的粮食损失,都由军田粮食来补偿。”
“那补偿不了多少,顶多三万人吧!还有民田的几千顷良田呢?你别这么小气,帮朝廷一把,朝廷也不会忘记你。”
郭宋索性道:“帮朝廷一把可以,但我要实际的东西,我的条件很简单,给丰州增兵到一万五千人,让我们能独立对付薛延陀军队。”
“那你能拿出多少粮食?”颜真卿问道。
“民田也有一千五百顷麦田,大概收成三十万石,加上我们仓库的近十万石存粮,我可以支援朝廷四十万石粮食,怎么样,朝廷能给我再增加九千军队吗?”
颜真卿沉思片刻道:“我不能立刻答应你,但我会向朝廷力争,朝廷也是认利的,四十万石的粮食利益,我相信朝廷和天子都会考虑你的要求。”
段秀实摇摇头苦笑道:“我看够呛,朔方军一直只有六千人,我申请了多少年都没有用,你上任还不到一年,朝廷会答应吗?光靠利益交换是不够的,关键还是你要有充分的理由。”
“卑职确实有充分的理由,请颜相国和节度使跟我来。”
郭宋带着两人向南面而去,走了约二十里,众人来到黄河边,颜真卿和段秀实眼睛同时一亮,在黄河里竟然停泊着两艘大船,看得出新造的大船,至少有两千石。
颜真卿催马上前,发现船只还没有完全下水,工匠们正在忙碌地刷漆。
“郭使君,你们这是.....在造船吗?”颜真卿惊讶地问道。
“显然是的!”
郭宋笑道:“颜相国忘记了?朝廷曾经批准我们建造码头、仓库和造船工场,还有修建码头到县城的道路,事实上,我们打算先造十艘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木材,另外,仓库和码头也打算尽快动工。”
郭宋指着远处已经用石灰画好白线的仓库位置,以及准备将木桩打入水底的码头位置,又继续道:“等冬天结冰时,我们会从南面的大青山继续开采石料过来,开春后开始正式修建仓库和码头。”
说到这里,郭宋对颜真卿道:“丰州的开发力度会越来越大,明年开始,大量军队家属会迁入丰州,但薛延陀军队始终是悬在我们头顶上的一把剑,一旦薛延陀大军突袭而至,朔方军鞭长莫及,我们兵力微小,只能龟缩城内,分布在丰州各地的士兵家属谁来保护,城外码头、仓库以及各种设施物资怎么保护?这是不是我们要求增兵的最好理由?”
颜真卿半晌点点头道:“至少我这一关你已经过了,相信韩滉和刘晏都比较通情达理,太子也会支持你,唯一难说话就是常衮,不过常衮若反对,那崔佑甫一定会支持,两人永远是意见相左,所以我觉得你的要求很有希望能成功。”
颜真卿进了城,却意外发现城内数万军民正热火朝天修建城池,这让他不由一怔,问郭宋道:“这是要重建九原城?”
郭宋摇摇头,“不是重建,而是加高加固九原城城墙,然后再修建一道内城墙,争取在明年开春前修建完成!”
颜真卿有了兴趣,走上前细看,只见一辆辆马车运载着大型凿好的大青石条前往城下,城头上的工匠和劳力如蚂蚁忙碌着,工匠用石灰和面粉调制成灰浆,用来修砌城墙,等灰浆干透后,连刀都插不进去,格外结实。
内城墙的地基已经挖好,似乎拆除了不少房子,颜真卿指着内城墙问道:“既然加高加固了城墙,为何还要再修建一座内城墙,有必要吗?”
郭宋平静地解释道:“丰州虽然土地肥沃,适合屯田耕种,但外敌太多,很容易遭受侵袭,所以必须有一座坚固的堡垒,给百姓们最后的庇护,九原县就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九原县当初建城很大,城墙周长有四十二里,足以容纳数十万人,可实际上百姓不到两万人,所以就算缩小到城墙周长三十里,也能容纳二三十万人,对百姓的影响并不大。”
“那你们拆了多少房子,他们怎么安置?”颜真卿指着被拆除的房屋遗迹问道。
“回禀相国,原本靠城墙一圈主要以菜田为主,实际上拆除的房屋只有一百二十户,他们一部分迁去城外乡村,一部分进了内城,都按照拆除房屋的两倍补偿宅地,大家没有意见,至于菜地,我们用城外的土地来补偿,以后内外城之间准备用作军营。”
“你们哪来的钱修建城墙?”颜真卿一针见血,点中的问题的实质。
郭宋犹豫一下道:“我们主要是以工代赈,给灾民粮食,但他们必须付出劳动,那就是去采石和修建城墙。”
颜真卿摇摇头,“你休想糊弄我,光靠一点粮食可以修建城墙?我知道朝廷已经拨了一部分修建码头和仓库的钱给丰州,我却没有看见码头和仓库动工的迹象,你说老实话,是不是挪用来修建城墙了?”
郭宋无奈,只得点点头,“码头和仓库可以晚点修,保证安全才是第一重要。”
“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这样做是严重违规的,如果有人想利用这件事弹劾你,你小子的官帽真的保不住了。”
郭宋半晌道:“我只想给百姓做点实事,只求问心无愧,至于我个人仕途,我并不是很看重。”
颜真卿颇为无奈,只得瞪了他一眼,催马向城内而去。
段秀实拍拍郭宋的肩膀笑道:“放心吧!若真的出了事,我们两人一起扛。”
郭宋深深行一礼,“多谢节度使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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