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在“冶炼”我们,陛下。”克里兹如实给出了答案。“这就是那道虚空长城自爆时发出的......“命令”。”
“......原来是这样。”
“陛下,“决战旗舰功能枝”出现的时间早于虚空长城的点火引爆时间,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在我看来,那组决战旗舰功能枝的活动要素已经包括了突然出现、突然自毁、引爆断裂带、以断裂带为“烟雾弹”埋伏决战旗舰以及同后来的决战旗舰队入侵建立了明确的接应关系。将这些要素连接起来,这一系列Σ舰队的行动都具有明确的逻辑。它们的行动不可能是因为死潮污染死潮污染这一个因素导致的,因死潮污染而失控的造物只会毫无逻辑地释放自己的破坏欲望。”
“......看来,Σ造物实际上还保有逻辑和智慧?相当层次、相当程度上的逻辑与智慧?”
“它们在本质上应该不会像是当时的帝国史料所描述的那样。明面上,它们确实因为由内向外的污染而转化成了腐化尸体,这没有问题。但是维多维尔陛下,仅仅是一条小小的百足之虫都能做到死而不僵,这样一个庞大的文明......”
“我知道,我们知道。克里兹,请继续吧。”
“冶炼砝码文明的行动应该是针对特定的文明采取特定的手段,冶炼的开始时间自然也不会完全一样。毕竟星明文明在那样一个时间点继承了砝码造物,但是其它继承人却不一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得到砝码造物,它们触发“冶炼”对应的条件也必然先后不一。关于这些方面,我的猜测是,虚空长城的“引爆”宣布了冶炼行动的全面展开。至于冶炼行动的内涵......”
“说吧,克里兹。”
“是......Σ“冶炼”文明的整体思路其实很简单——不断派出能够让需要被冶炼的文明损失惨重的部队攻击这些文明,但是Σ派出的部队并不会杀死被冶炼的存在。等到这一波次的“冶炼”完成之后,这些被派出去攻击的部队要么会撤退,要么会选择一种恰当的方式输掉战斗——这里的“恰当”是说要么让砝码文明察觉不到Σ部队的输是故意的,要么就是会留下一地极其难以处理但是却尚能处理的烂摊子,让砝码文明们自顾不暇,即使他们发现Σ部队的目的,他们也没有心思考虑这些。等他们有时间、有心思了,新的“冶炼”可能也就到来了。”
“......这样做的基本想法不难理解,实际上就是靠着外力逼迫文明前进,逼迫文明面对它们不同的进攻架势并且拿出自己的防御手段。”维多维尔轻声说道。“只是,Σ这样做真的不怕这些濒临绝望的文明彻底破罐子破摔,在强大的攻击中真的放弃等死吗?”
“陛下,星明文明没有破罐子破摔彻底摆烂,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去进行不顾一切的复仇......但是这些思潮的苗头是始终存在并且多次逼近临界点的。”克里兹轻声说道。
“从起源纪年方舟舰队抛弃大宇宙中的一切仓皇起航,到虚空中蹒跚学步时就被那时还是未知文明的强大设施和可怖污染追杀,再到复兴纪年末、跃升纪年末和决策纪年后期的第一二三次灭国战争......陛下,星明文明从来没有真的放弃过,放弃这一氛围从来就没有真的侵入过整个帝国,从来都是如此。跃升纪年时,虽然红现实被那特别的引信引爆导致整个帝国陷入了长久的疯狂,但是即使您们的灵魂支离破碎,延续出的故事中也从未真的放弃抵抗。”
“克里兹,你看到了什么吗?”
“......是的,陛下。”克里兹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其实,一整个背负着象征意义的群体真的完全放弃生存挣扎的坚持是很难很难的——就连断裂带都在挣扎求生,更何况是位于秩序区间的我们呢?当然,放弃生命,放弃生存选择死亡这不是不可能、办不到的事情。Σ在计划中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它们多多少少动了一些手脚——利用虚资讯。”
“陛下,Σ利用虚资讯做成过很多事情,对星明文明造成的影响多种多样,像是信息大一统理念的萌芽,需要团结多种多样的种族共同发展共同繁荣、多种技术路径需要共同发展等等思路的出现,也有真理技术理念等相对具体的概念出现,它们都是Σ文明遗留的虚资讯扰动影响星明文明后催化形成的。它们可以让虚资讯在沉默中发挥作用,自然也会考虑怎样让虚资讯主动的发挥一下作用。我们不知道Σ最后都做了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它们很有可能在自己崩溃灭亡之前就已经在考虑如何让这一切能够向它们所希望的那个方向前进了——以及,它们想的肯定比我们所预料的要深得多。”
“但是,说到利用虚资讯执行这样相对精确的活动......对于我们来说这还是有些过于超前了。”克里兹看到自己身后出现了紫金色的闪光。“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能确定虚资讯存在但是无法精确控制,虚资讯可以渗透到秩序环境内部并引发变动,虚资讯可以在大规模的实际资讯剧烈变化中受到影响并发生变化,虚空巡天雷达可以利用特殊的雷达波从虚资讯扰动中提取模糊信息行程故事......但是我们所知道的这一切,距离利用甚至是掌控虚资讯还很远很远。”
“......陛下,我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克里兹忽然说道:“我注意到了一个词——顶级文明。”
“顶级文明?”维多维尔和维斯瑞凡的注意力被这个词牢牢地吸住了。
“是的,Σ文明的文化信息中存在这样的词语——它们自称是“顶级文明”。而Σ对顶级文明存在着比较明确的界定标准,这其中精确的内容......陛下,这有些模糊了,我只能根据残留的碎片大概拼接出一句话:超级文明与顶级文明之间的分界线大致是“是否拥有属于文明自身的独特扰动力”。”
“而文明迈入顶级文明层次以后,文明或许就可以利用自身的扰动力以相对简单一些的方式同虚空中的虚资讯交互,进而大致地操控虚资讯进行活动。如果我的猜测没有原则性的错误的话,陛下,星明文明始终没有彻底放弃或者失去理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Σ文明对星明文明进行了虚资讯干涉。但是,最重要的原因仍然来源于我们自己——一个真的要放弃生命执意寻死的家伙是拦不住的。”
“......原来如此,这是我们未曾考虑过的领域。我们考虑过Σ文明会用各种可能的手段干涉我们的发展,但是它们都囿于实际资讯所圈定的范围。”维多维尔若有所思地说道。
“通过使用虚资讯作为干扰我们的媒介......我们的确无法有效地防御虚资讯的干扰。即使到了现在,我们也只能通过多层护盾减弱天震制造出的结晶层而无法直接将它们挡在世界屏障之外。而那时……我们只是考虑到了微观和极微观水平的“低存在属性资讯”,而现在看来,它们还并不“虚”……看来,Σ文明对帝国发展轨迹的干涉程度比我们曾经预计的要深许多。”
“那么陛下,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Σ的主要目的是让砝码文明迅速变得强大,所以它一方面利用虚资讯推动文明忘记杂念加速前进,一方面利用绝对数量仍然庞大的“部队”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进攻,逼迫帝国适应各种各样的打法与战场环境。这其中还存在着明显的递进关系——先是在小范围内使用大量杂糅的战术,迫使被冶炼的砝码文明快速积攒初始的战斗经验,提高反应能力并且对战争感觉到麻木,随后逐渐提高冶炼砝码所使用的武器的技术上限,使得砝码文明们不得不直面自己所有的技术漏洞,面对曾经被认为是“十分可怕”的种种猜想……”
“再往后,是数量级的考验。指数爆炸虽然增长速度并不算慢,但是对于文明和智慧来说,数量级却存在着明显的“舒适区”和“明确认识区”。当处于这两个区间以内时,我们可以轻松辨别数量的多少,我们可以直观地感受到数量的多寡,我们可以辨别的出这些数字之间的差异本身究竟有多大——但是一旦实体的数量超越了明确认识区的范围,那么我们就无法再明确地感受到上述的种种要素了,即使我们仍然能够清晰地记录利用这些数据,我们也会在本能的作用下隐约地排斥这些失控的数据。其后果,就是我们的某些数值——例如战舰数量和世界控制数都会卡在某一个范围内,再行突破必须打破我们内心对此所设下的限制。而打破这一限制的力量,就是Σ文明麾下部队更加疯狂的攻击。”
“从大墟环带中冲出来的星明文明注意到了宏观的概率闪电链,接触世界枝干并被Σ的世界枝干猛烈攻击,帝国注意到了虚空中由世界形成的宏观结构——帝国制造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棵“世界之树”,尽管这棵树有超过一半的部分被战火和死潮烧毁,但是剩下的部分也足够逼迫帝国跳出曾经的数字的限制——帝国掌控世界比上一纪元的巅峰期多出了十几个数量级,而这一数字,也超过了帝国曾经掌控的星空中星星的数量。”
“但是陛下,您知道的,这仍然不够——后面的一切也可以这样解释下去。”看着这样的故事,那股冰冷与绝望的感觉仿佛穿越了亿万年的历史,它们涌入克里兹的内心,带来一阵阵刺骨的恶寒。“需要更多功能的战舰,需要更加全面的防御,需要更加万用的阵型与战斗方式,需要更多的考验......虚空巡天雷达可以检索遥远虚空中的模糊目标,辅助甚高频非线性雷达进行对跨越虚空的目标的精确定位。遥远虚空中的目标必须掌握捕捉的手段,否则后患将无穷无尽。这还不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设备被调动起来,就像虚空在定期广播恶意一般......”
“克里兹,我们希望知道,跃升纪年中Σ设施表现出了周期性的活动,而这样的周期性活动似乎与虚空中死潮的活动周期相仿,这其中蕴含着怎样的隐情,以及我们需要知道——“红现实”的形成究竟是我们自己的意识与认知问题所致,还是有外物在干涉我们?”维多维尔标记出了新的重点问题。
“第一个问题......陛下,这其中没有更多的隐情。”克里兹干净利落地给出了回答,“按照我目前观测得到的结果来看,虚空中广大范围内的死潮活动并没有十分明确的、有周期的活动。死潮活动的确存在着规模不同的爆发期和长短不一的宁静期,但是它们目前看来与秩序世界的信息活动没有太大的关系,就像“螺旋世界迷阵”一样。”
“至于说Σ文明遗留下来的设施会集中活跃并且紧跟着死潮的新爆发......陛下,死潮活动是因为Σ设施的活动导致的。您知道,打开一道死潮之门并不算多么困难——一块受到高度污染的碎片受到来自外界的强烈刺激后就有可能激发出一座死潮之门,只是这样打开的死潮之门之中能被我们利用起来的部分就很少了。但是对于死潮爆发这种虚空现象来说,它们不会去在意打开的“门”长什么样子,我们也不会去在意,我们只是知道,新的死潮活动即将袭来。”
“所以陛下,实际的情况是:伴随着Σ文明那些受到高度污染的设施和舰队活动的增强,它们会不可避免地在虚空或者各个世界中抛出大量蕴含着高浓度死潮污染的碎片,并且那些受到死潮污染物的信息聚合体大规模的活动本身也会释放出类似于断裂带的腐化信息。这些碎片和十分不积极的干扰造成的初期影响可能会被Σ世界主权设施残存的功能镇压,但是一旦这些污染形成规模了,那些残留的功能就压不住这些污染了。更多的死潮之门会爆发出来,而从远方,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死潮活动便进入了频繁期。”
“......原来,真的是这样,真的只是这样。”
“维多维尔陛下?”
“没什么,继续回答下一个问题。”
“是,陛下。”
诧异?醒悟?懊悔?还是别的什么?克里兹感受到了十分复杂的情感。眼前的这位维多维尔陛下......他的确可以做到带领舰队战胜诸多挑战,但是很多时候,例如跃升纪年中的他,从现在的眼光来看作为一个统治者明显是不够格的——那时的维多维尔听不进别人的劝阻,任由自己的种种猜测和臆想发展扩散,他似乎将这些可怖又无解的幻想无条件地带入到了现实之中,并且无时无刻不在同这些虚无的想法作战。
但是倘若真的要批判他的话,综合那时的情况,这样的批判真的能在那个时候讲得出来吗?跃升纪年末期,这个特别的砝码造物被脱离的决战旗舰引出了帝国,面对Σ那疯狂凶残的“一天攻势”,他不得不选择只带走那些被标记的最明显的“预定样本”,这使得他曾经保守诟病与冷眼。但是那时,真的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他或许可以赌可以救下更多的生命,但是如果赌输了,决战旗舰队的末日-创世就有可能彻底将帝国的总旗舰撕裂,让那片虚空中多出一块难以磨灭的残骸。亿万年后,虚空烈阳或许仍然可以凭借砝码效应创造出新的强大文明,但是到了那个地步,新的生命恐怕将与过往的使用者们再无关系。
在那漫长又痛苦的决策纪年......所有存在都认为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新的生命降临,所有存在都认为文明已死。文明已经三番五次地在自己眼前濒临灭绝,但是真的死亡却由于种种内外因素不会真的来临......扪心自问,这样的心魔倘若亲身经历,几句劝告,几组数据什么的,真的能拉动一个积累了百亿年的重压后濒临崩溃的意识吗?还有红现实的影响......等等,红现实?!
克里兹立刻调转了镜头,他将“怪物”与连接“怪物”的虚空巡天雷达们指向了新的历史迭代。
“陛下,红现实的问题不只是因为灵魂被稀释。”
“什么?”
“导致红现实的原因不仅仅是帝国的网络稀释了当时的生命们的灵魂——那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还有其他的扰动......陛下,我从红现实中隐隐听到了“丧钟”的声音。”
“丧钟?你是说Σ象限大陆的“丧钟”吗?”维斯瑞凡立刻确认道。
“是的,陛下,不过这丧钟并不来自攻击我们的那座象限大陆——我认为可能是位于其它象限的象限大陆发生了类似的事情,而被您们所熟知的“九天”和“丧钟”系统在本象限的世界里会按照帝国史料记载的那般展开并发挥功能,而到了其它象限,这些功能或许无法平行地展开,但是它们也能造成一定的影响——例如潜移默化地干扰我们,让我们联想到血,联想到覆灭,联想到再无生机等等......但是很久很久之前,在文明信仰勾晨星进而称呼自己为“星明”之前的时候,作为先祖的生命体们体内流淌的“血液”就不再是红色的了。”
“原来是这样......”
“还有,陛下们,之后的故事也有问题。”克里兹斩钉截铁地说道,“被称之为“疯子”,被否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认为自己已经在很久之前便走错了路,自己已经欺骗、麻痹了自己太长的时间,那时,维多维尔陛下首先联想到了这些内容,整个帝国残存下来的灵魂也因此出现了连锁反应般的崩溃......这一切勉强可以解释得通,但是在此之后,帝国表现出的恨意太多了,多到那时的帝国根本产生不了的水平。而在那之后,帝国原本仍然相对“保守”的扩张行动彻底倒向了激进和疯狂。”
“陛下们,目前我的能力尚且有限,我无法说清楚这些无端的恨意究竟来自于哪里。不过,我有一个猜想——或许是因为Σ仍不满意当时帝国的行动,它们可能考虑过亲自操作我们的行动,但是这样的行动不仅失败了,同时更是违反了它们之前的做法的初衷......”
“......如果你的猜想成立的话,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象限大陆最后会对我们打出那一发“死去的光”、通过删除我们体内的简态资讯控制代码这一方式几乎一瞬间蒸发掉了整个帝国当时的全部力量。”维斯瑞凡缓声道。“恶意的侵入与干扰虽然极大地提高了帝国力量变强的速度,但是那也使得文明遭受到了严重的污染,所以象限大陆最后要清除掉这些污染,而如果想要做的彻底一些的话,受到污染的实体和经由它们衍生出来的其他信息结构就都需要清除掉,用我们来引爆也是很恰当的做法,因为我们同帝国万物的联系最为紧密......”
“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Σ怎么可能还有能力进行这样的干涉?”
“维多维尔陛下,维斯瑞凡陛下,很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解答。”克里兹摇了摇头。
“但是陛下,我能看到的是......在此之后,来自Σ的干扰——我是说那些纠缠不断、长久伴随的干扰,还有星明文明和Σ文明之间纠缠的信息几乎全部消散殆尽。那道“死去的光”就像是为Σ文明自己所留下的影响制造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事件视界。无论那些纠缠和影响曾经都发挥了一些怎样的作用,它们都被关在了视界以内,关在了过去的岁月中。”
“而星明文明则穿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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