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那么我明白了。”克里兹点了点头,“对了维多维尔陛下,我想问一下,我看到了一些……”
“那么,现在就开始行动吧,我们动身。”克里兹的话还没说出一半便被维多维尔打断,而这个封闭的口袋时空也随之迅速解体。黑暗被驱散,辐射着超凡力量的星光再一次照亮了这里。
“……维多维尔陛下?奇怪,这里感觉变得很模糊……”
……
“各单位汇报全局统计结果!”
“确认所有虚空巡天雷达阵列组运转状况良好!”
“通讯网络结构无错误,当前通讯状态良好!”
“跨象限信息格式调制设备运转状况正常,设备工作带宽及冗余带宽均满足规范需求!”
“所有目标工作状态正常,目标组自身稳定性良好,目标周围环境稳定,环境纯净度符合规范要求,可以接受高强度叙事探查并维持稳定。”
“所有替补设备组与目标组均正常!”
“历史学部下辖紧急快速反应部队已分散于测试全境并处于临战预备状态。”
“已经发出对涉及试验区的虚空航道管制令。所有非试验所需信息体必须在强制净空时间到来之前离开相关区域。试验进行时,任何进入警戒范围的信息体都将被摧毁,本次试验将不再给出任何预先警告。”
“所有防卫设备与机动作战力量已经部署到位!”
无以数计的命令在帝国的网络中穿梭,它们在节点间跳跃着,将要求与命令送抵它们应该被执行的地方。
部署在帝国全境各处的虚空巡天雷达们此时此刻连成一体。它们的故事焦点依附于不同的目标,这些目标的本质形式多样——功勋战舰、伤痕累累的老人、世界线存储库、古老的世界、早已死亡证明文明遗骸、实验室中保管的古老碎片、记录下了模糊不堪的梦呓的时空结构、被腐蚀的千疮百孔的异样材料、虚空中渐渐蒸发的残迹乃至星明帝国天区皇帝……这些存在们被召集到一起,这些存在将会共同拼接成一个目标——一个可以代表帝国的目标。
舰队和要塞们严阵以待,他们需要拼尽全力保护接受照射的目标免遭污染。强劲的信息流跨过世界之间的距离,跨过脉络间的深谷,跨过枝干间的天堑,跨过象限间的隔绝,如同自全身向心脏回流的血脉一般汇聚于帝国的中心——虚空烈阳。
“这可真是……浩大的工程量。”当那跨越虚空的复杂血脉管网展现在克里兹面前时,他不由得赞叹道。“数量如此众多的信息源将信息发出后,它们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也仍然清晰无误,这真的很美……”
“这就是虚空烈阳,帝国的核心吗?不过……从帝国各处输送过来的信息并不是直接汇聚在烈阳上,而是汇聚在……”克里兹的目光接触到了烈阳秩序场的外侧屏障。他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并没能直接渗透过去。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在短暂地接触识别之后,烈阳秩序场解除了对他的目光的锁定,允许故事的发展线继续深入其中。
对于这一点,克里兹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的目光顺着无数条从帝国各处延伸过来的信息链路指引并最终落到了一个看起来应该是终端机的设备上,从虚空各处延伸过来的信息流经过中继设备的净化和增强之后直接轰在了这座巨大的终端设备上,没有经过任何修饰——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经历过灌顶带来的无尽知识洗礼之后,克里兹已经熟知帝国“高端设备只需要最简单的组合方式与使用方式”的基本理念。只要组合之后的设备组能够满足要求就行,至于说有没有华丽的外壳或者是美观的外形,对于这种用于执行特别的任务而组装的一次性造物来说并不重要。他所在意的,是这台终端机那无与伦比的巨大体积以及它那复杂扭结到令人看一眼都有可能感到严重不适的造型,还有纠缠在它身上的、厚重且充满哀伤的故事。
“维多维尔陛下,这个是……”
“它的名字叫做“怪物”。名副其实,对不对?”克里兹旁边的身影回答道。“这样东西一开始是作为临时通讯阵列而建造的,它被建造于远征纪年初期的一次抵抗断裂带的战役中。”
“……在那场规模宏大的反击战战况稍有起色时我们建造了它,我们希望正在前线战斗的人们能够使用这件东西安全地同留存在未被战火波及的“后方”的亲人朋友们取得联系。这有助于减轻帝国的压力并缓和不断堆叠的负面情绪。我们把它造的十分坚固,但是因为意外,原本已经趋于稳定的战场发生了断裂带的二次爆发,大量的生命陨落其中。断裂带二次爆发导致的惨剧,则在异状到来、设备因访问量激增而失去控制时将这场惨剧广播给了整个帝国。”
“这……”
“这件东西一直没有损坏过。由于这件因为特殊条件而出现的造物拥有足够强大的性能,所以我们一直在对它进行修复和改进。它也在后续的历史中多次发挥作用,但是你应该能想到——需要用到在极端的环境下诞生的极端设备的环境能好到哪里去呢?
“在此之前,每一次被使用、被修缮时,它都浸泡在悲剧与鲜血中。值得高兴的是,这一次……事情并非如此。”维多维尔拍了拍仍然还有些发愣的克里兹的肩膀:“来吧,考虑到你对这一切还不是很熟悉,最后一步选择具体“怎么看”需要由你自己来决定。”
“陛下,我想问一下这些情况……”克里兹看到那座如同满面虬须毛发怒张的巨大头颅的巨型设施似乎缠绕着一些颇为怪异的信息流,但是仍然是没能等到发问,自己视线所指的方向便骤然发生了改变——维多维尔再一次打断了自己的询问。
“……哇。”没来得及对自己一再被打断而表达疑惑,克里兹便被周围那自己此前从未见过的景象所震撼:自己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正在沸腾的白色大地,不计其数的炽白色“火柱”从大地上升起,它们之中有一些会重新落入大地的怀抱,有一些则会不断延伸或者是在弯折成巨大的日珥后崩断。每当这样的场景出现,克里兹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身旁有“风”吹过。这些似有似无的“风”全部指向秩序场的边界。它们穿越这里温暖厚重但却海不扬波的时空结构,穿越黑暗天顶边界整齐到网格一般的群星,穿越虚空与秩序的边界进入黑暗无尽的天渊……
“等等,群星?”
克里兹定睛一看,结果却发现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同自己对视——这哪里是什么群星,这样的场景自己早就在观览世界枝干天顶座时见过,只是这里的一切是那时自己所见的终极加强版:这是虚空烈阳的近卫舰队!
“嘶——咳咳咳!”发现自己正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克里兹倒吸了一口太阳风,这使得他猛烈呛咳起来。
“咳咳……嗯?维多维尔陛下您有什么事……”克里兹忽然感觉到有东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从感觉上来说应该是维多维尔陛下,可是当他细看时,他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面黑色的“高墙”。而触碰自己肩膀的,就是这面高墙的最边缘处。
“克里兹,你之前问过有关于这么快就给你分配任务,怎么确保双方都信任彼此以及是否安全的问题。这里的一切就是我们的回答的一部分。在你开始工作以后,部署在这里的舰队和我们会对你进行监督并维护安全——我们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维护安全’吗……我知道了。”只一眼,克里兹就看出这段信息背后还隐藏着不少别的东西,自己目前无法直接看到它们。如果这样的话……它们应该是被施加了某种屏蔽管制措施。
“话外音……”克里兹逐渐发现,这重“话外音”似乎跟之前自己被两度打断的询问也有关联……不,不止,询问被打断是明面上最直观的表现,在这些台面上的东西背后,还有一些若隐若现的内容,这些内容具体如何并不确定,但是可以肯定它们有两个特点——杂乱无章与数量众多。
这样看来……维多维尔陛下可能是在避免谈到某些最好连一个字都不要提及的内容?
……
“近看已经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它比大地还要庞大得多。维多维尔陛下,它比世界枝干天顶座还要庞大吧?”克里兹望向飘在自己身后的那对飞翼并“大声地”询问道。站在“怪物”的表面上之后,“怪物”的庞大已经不必再去形容。它的表面原本充斥着无数扭曲的管道和脉络,盘根错节的它们扭结纠缠在一起,远看时这件造物的外表似乎根本无处下脚,然而站在它的上面时,即使是再小的一处扭结的肿瘤,此时也已经变成了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光滑大地。
“没错,事实确实如此。”熟悉的话语在克里兹心中响起。“毕竟这不是量产造物,“怪物”是在极端条件下铸就的特殊产物。亿万年来,许多极端的环境都孕育过这种极其特殊的极端造物。”
“链路已经接通。不过克里兹,你需要自己完成这最后一步的转化过程——这个前身是临时通讯阵列的“怪物”本身并不是为了个人使用而设计建造的,因此,它无法直接作为个人设备用。你需要自己决定采用什么方式来让阵列中的信息能为你所用。”
“嗯……”克里兹起身围绕着这个拥有无数面大地的庞然大物飞了几圈。他的双手逐渐转化为凝实的白光,在牵拉造物所需的“原料”时,他正在脑海中寻找适合自己的“目镜”。
“目镜……啊,有了。维多维尔陛下,这样就可以了吗?”
“可以,只要你喜欢就好。”悬浮在“怪物”旁边的维多维尔看到白光从巨型通讯阵列的一侧点亮并迅速向外延伸,这些白光很快便在那颗满面虬须的大头颅上凝聚形成了一个“漏斗”——准确来说是架形似漏斗的望远镜。这架望远镜的物镜直接扣在了长轴超过数千万光年的通讯阵列上,而目镜端则同普通的手持式双筒望远镜一样大。
“解读者已经就位。所有虚空巡天雷达站信息捕捉记录同步开启!”克里兹就位的同时,维多维尔的命令也随之传向整张叙事网。明面上,再度回顾历史、分析过去的谜团的人只有克里兹一个,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在克里兹之外,在无数座虚空巡天雷达的基座中,还有更多的人们在默默地记录着雷达捕捉到的每一丝波动。
克里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他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束白光。这束白光照进目镜和物镜,经过“怪物”那庞然可怖的躯体近乎疯狂的加强之后广播至所有虚空巡天雷达。
这些白光经过稀释之后,在雷达的发射天线上流动时已经微弱到几乎不可见。但是对于克里兹来说,当这些微弱的白光聚焦到目标上时,自己的目光已经足够看穿它们的表象以下那厚重的历史。
“陛下,初步展现出来的内容里最多的好像是与日常生活相关的事情,它们需要被解析吗?”
当自己的视线聚焦到那个可以被称作是“帝国”的、由无以数计的物品共同组成的庞大目标时,目标因为被白光激活而释放出的滚滚信息云团中包裹的绝大部分故事并不是那些波澜壮阔的大战役和被赋予了各种意义的特殊年份,而是帝国亿万年来无数生命那平静而又琐碎的生活。
无数形式各异的生命从混沌中苏醒并来到现实,他们接触世界、认识世界,随着脚步的不断拓展,他们的视野从自己的家园开始逐渐向外扩散重叠。
这其中的绝大部分接触并没有导致任何事情的发生。生命与存在们彼此擦肩而过,他们之间曾经的共同经历大部分都沉睡在了历史长河的深处。
但是也有一些生命与存在彼此之间走得足够近,他们记住了彼此,开始了形式千变万化的共同生活。在这些信息的忽然冲击下,克里兹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看过的、听过的密密麻麻接连不断的“大事件”……对于帝国的无数生命来说,其实离得很远很远……
“不,这些故事太过琐碎庞杂。克里兹,我需要你带着问题,从历史的最起点开始解析。”维多维尔的回答制止了克里兹的联想,“目前,我们希望凭借你的力量重新追溯部分历史悬案以及分析一些依靠我们自己无法确定的细节。你需要的,是注意帝国的历史主干。”
“是,明白了。”
克里兹调整了自己的注意力,当他微调自己的能力时,无数的虚空巡天雷达都根据他的动作做出了相应的调整。锐利的目光从他的双眼中放出,这些目光经过增幅与扩散后覆盖了所有的虚空巡天雷达。它们开始向“目标”的深处渗透,跨越亿万年来无数的事件在“帝国”的身上留下的无数层历史痕迹,向着最久远、最基础的本底方向前进着。
“检测到模糊防护……申请访问,提交权限证明级任务证明……访问环境与访问者状态校准完成,当前现实稳定程度与访问格式校准完成,自我防护系统稳定性校准完成,进行微型破坏性检测——确认校准系统工作状况正常。开始接收原始信息副本……”
“副本?”克里兹忽然注意到了这个有些奇怪的焦点:即使是如此大动干戈的分析行动,交给自己分析的资料仍然有相当一部分是副本,而不是被压在“地层”深处的原始信息。
如果再考虑到自己的目光深入“地层”时触碰解锁的无数厚重防护层,这些结构慢慢在叙事奇点的心里凝聚形成了一句相对清晰的话语:
“这些防御不能保证帝国的过往历史根基绝对坚不可摧,但是它们可以保证任何敌人想要以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危害帝国的话,它们都将付出同帝国正面开战一样的代价。”
“啊......”
随着目光的不断深入,最纷乱庞杂的画面已经被翻越。伴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的反向吸收,黑云开始退回虚空,帝国的疆域迅速蜷缩起来,画面上不要说连世界枝干,就连世界脉络这样的结构都不见了踪影。
克里兹继续望向更加古老的时代,虚空中被紫色和金色标记出的区域就像是在被外界的黑暗蚕食一般不断缩小。画面经历了长久的黑暗与孤寂后猛地扭曲了一下,最终,克里兹的视线停留在一片看似十分普通的星空之中——看来,这里就是“起点”了。
“陛下,已经回溯至预定位置,请问当前需要详细查询的疑点是?”
“分析联邦时代最后的五十亿年中,文明的自主性与环境的自主性。”
“五十亿年间文明的自主性与环境的自主性?”克里兹暗暗地皱了皱眉,虽然自己能读出来自己身后的星明皇帝们想要问什么,但是这第一个问题未免也太过宽泛......不,不对。
克里兹很快就知道维多维尔为什么要这么问,以及为什么之前自己对这片星空的印象是“看起来十分普通”了:他在群星中看到了丝线,无以数计的、若隐若现的丝线。这样的丝线存在于自己游历过的任何一个帝国世界中:它们是世界回路始终座正在控制世界时在信息层面的表现。只是,这些丝线并不是紫色或金色的,而是黑色的!
顺着这些黑色的丝线望去,克里兹在世界的最深处找到了它们的源头——一颗看起来好像是强行将数颗熔岩星球挤压拼接起来的黑色天体,这颗天体拥有一道巨大的血红色“Σ”徽记。徽记之外,整颗天体都由一种看起来十分光滑、如同黑曜石玻璃一般的材料构成。这颗黑色的天体如同世界的心脏,而那些黑色的丝线便是心脏与名为世界的身体沟通的血脉管网。黑色的天体每一次跳动,都会将海量的信息泵入整个世界,从晦涩高深的底层协议层一直蔓延到触手可及的实际应用层。世界内的万事万物,无论是浩瀚的群星还是依附于群星的文明或文明遗迹,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这颗黑暗心脏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已。
克里兹轻轻摇了摇头,尽管这已经是亿万年前就已经消失殆尽的场景,但是克里兹仍然感觉到了厌恶之情。幸好,这股厌恶的感觉并不会影响自己的理智。他说服自己继续“盯”住那座黑色的要塞,那座要塞跟自己的想象似乎并不一样——据自己所知的内容来看,Σ造物因为一场可怖的死潮大爆发而被尽数污染,所有的它们都因为被污染而释放出在所有的意义上都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像之前自己闻到的味道一样。但是现在,映入自己眼眸之中的那座“暗星”并没有散发出这种味道。甚至细看下去,这座要塞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庄严与厚重感。
但是这样的感觉并不能扭转克里兹对它的态度,叙事奇点的眼睛再一次注意到了异样:自己之前认为环境中的一切都是那座暗星要塞的提线木偶,但是实际上,那座要塞本身......同样空洞而木讷。随着视线的跳跃,那可以被随意拖拽的进度条在克里兹眼中俨然转化为高速流逝的时间。那座要塞的空洞与木讷已经无以复加,它或许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没有意识的空洞躯壳,对世界的操作只是在凭借某种......本能来行事罢了。
“目前看起来,这里使用的年同目前宏观意义上的主轴演化年不一样.....如果是那个时候,这应该是用世界内的某些活动来定义的刻度年......”克里兹自言自语道。由于能够以很快的速度刷新这些变化,原本隐藏在时间中难以被从内部察觉到的变化趋势也被克里兹的能力从本底故事中拉了出来——那座操控世界的暗星要塞不仅是智慧与灵魂,它自身的力量似乎都在被不断地抽离。这种变化不会伤及暗星要塞本身,但是伴随着暗星要塞对世界的干涉能力与自我应变的能力不断下降,世界内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固定化、模式化。
停滞开始逼迫那些“画中人”们不断地想办法,他们穷尽自己的智慧甚至想象希望能够在发展的道路上“另辟蹊径”。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法得到新的成果,暗星要塞虽然衰弱并失去了创新能力,但是它仍然掌控着世界,它使用底层协议中写就的方法拉起笼罩星空的天网并阻止自己所负责的内容物失控。尽管时间飞逝,但是不朽的它并不在意这些。一切都只需要被动的面对就可以,直到——
世界屏障第一次出现了破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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