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死人?同活尸……战斗?”
“是的——你们现在还没有详细的学习过死潮的性质,没有阅览过死潮事件记录集,所以你们目前对这件事情可能不会很明白。带着这个问题走下去吧,以后你们会学到更加详细的、与这一部分有关的内容。”
“在这里,你们只需要知道,“Σ文明”的这些个体与造物是精神与灵魂比躯体更先受到了思潮的剧烈侵染与腐蚀,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它们的精神与灵魂被扭曲被侵蚀,但是它们强悍的躯体即使失去了中枢仍然能进行大量的自主活动。因此,像是战斗或者编队战斗这样的事情,这些被死潮腐蚀的残躯仍然能完成。”
“对于帝国来说,它们在具有极高程度的威胁性的同时,也带来了最初的消极部分——从那时的主要思考部分来出发的话,帝国在那时需要胜利来鼓舞士气,人们需要胜利来缓解自己的悲哀和麻木,需要确立自己克服困难的信心,但是……”
“它们带不来这些。”
画面中的世界看起来很陌生——那些世界的内部同样存在着紫色与金色的光芒,同样存在着恒星与行星。只是,在那些太空中的星星们星光柔弱且稀疏。而在世界和星空本身的狭窄背后,它们却像是是被变异的血管与肿瘤团块包裹一般,被更深沉更厚重的庞然大物牵扯着。
星海之外的屏障开始震颤,时空本身就如同是风暴中的汪洋一般卷起无数巨浪。疯狂闪动的光影之中,黑红色的战舰群们从厚厚的云层中现身,那云层仿佛带有剧毒,只要接触它们,一切都将会不可逆转的被融化。在它们所面向的方向上,则排列着帝国的舰队。
战火一次次洗礼着这些世界的时空结构。每一次信息团之间的剧烈碰撞都会在星海中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搅动群星的异光。腐烂的尸体们根本不受约束,它们可以任意下沉进入到世界内部,也可以随时选择离开,并留下一地狼藉。
“这就是那时的战争图景——我们无法有效的对敌人造成有效的杀伤,相反,帝国的新生世界们岌岌可危。带有死潮污染的战舰对秩序信息体具有极强的杀伤能力。那些战舰出现在帝国的世界内部就会给帝国带来伤害,而之后无论它们做了什么都只是在将这件事变得比之前更加严重。”
“因此,在最初的担心、纠结、喜悦都最终消散以后,在这一纪元里,这样的战争一直都是主旋律中的主旋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几乎占据了所有的权重。帝国的历史学界认为,名为“反向传承”的长远考验从这里就已经真正地开始了。”
“反向传承……?”
“在你打败你的对手之前,你会先成为你的对手的影子。”老师顿了顿后才缓声说道,“这便是反向传承的意义。”
“要打败你的对手,首先要了解你的对手,任何时候这句话都是成立的。人如此,造物如此,文明更是如此。为了应对不断从虚空中涌现的敌人,那时的帝国必须不间断地战斗,在战斗的间歇里不间断的进行各种各样的会议。解释敌人的行为、分析敌人的目的、拆分敌人的战术、确定敌方造物的性能、数量以及活动频率与活动轨迹……”
“当帝国的众人们在找寻这些内容的所需解,并将这些解用于对抗不断来犯的敌人时,敌人的痕迹也就深深地刻在了帝国这个文明的内部各处。并且,我们越想取得胜利,我们就会倾注越多的精力去研究其中的细节,就会拿出越多的可能解,就会越发细致地分析敌人的种种……我们针对敌人的行动而做出反应,在这一过程的不断重复中,“我们”也就记住了敌人,记住了对手的一切。”
“这就是反向传承的含义。至于为什么要进行反向传承……或许是因为在无数方法中,只有这种看起来很原始的方法是相对安全的。Σ已经被死潮完全浸透,它们已经成为新的传染源。而死潮污染的传播……是无孔不入的,任何联系,任何关联都有可能使得污染从它们的身上更进一步的扩散出去。无论它们想要怎么做,它们的任何主动行为恐怕都会将污染送进自己的目标与结果之中,这是无论怎么高明的技术和理念都绕不过去的坎。相比于主动的行动导致自己的目标被污染内在,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污染始终活动在目标的外在之外或许更好。”
“这样的相对,还有这样的代价……”克里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见了长达数千年的高烈度战斗,他看见了黑色的巨翼之间那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可怖对决,他看见了漫长的拉锯战,还有纷飞的战火之间被无数次撕裂重组的时空,被拓展出的“肿瘤”已经比原本的世界大出不知多少倍的复杂时空结构体,以及这些时空结构体之间的缝隙——如同晶体一般再难出现转变、代表着时空结构的稳定性已经彻底不复存在的疤痕、贯穿亿万光年,在整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清晰可见。那伤痕仿佛是世界的断口,它贯穿世界内的所有维度、所有时间与所有的可能性……
“不——等等!”
“快撤走啊!”
某种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警告与寒意骤然炸裂,在此之前,由总旗舰“国士无双”力量的觉醒和占据开始逆转所积累下的喜悦与短暂的放松荡然无存。
克里兹的瞳孔猛的缩小了,与此同时,不仅仅是他,所有目前正在观看这一片段的学生们的心也都在这一时刻缩紧了——画面中,已经同帝国总旗舰抗争了几千年,似乎已经展露出疲态的三座巨型战舰突然被诡异的光影所笼罩,它们连同它们周围的附属舰队一起爆发开来,在虚空中撕开了巨大的血色光河,这光河连通着穷尽污言秽语也无法描述其性质的领域,而从那片领域中倾泻而出的、带有剧烈腐蚀性和感染性的猛烈洪流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吞噬了帝国的大块版图。
“……”尽管已经知道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在上万亿年之前,但是当包含着当时的历史碎片的复原场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克里兹的双拳还是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作用下悄然紧握。并且,在他的拳头上……似乎有一层暗淡的白光。
“这是帝国历史上第一次遭遇断裂带的侵袭——这条断裂带给帝国留下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在迎战断裂带的过程中,帝国第一次注意到了这样的巨型死潮实体,帝国第一次注意到了创世纪—世界末日对消灭平衡,帝国同样也是第一次发现了被死潮污染的巨型实体究竟有多么危险和难缠。以及……在这段时间里,帝国开始注意到了与“叙事力量”和“叙事应用”相关的部分。”
“断裂带没有智慧生命所能理解的感情活动或者逻辑反应。它们只受世界残害中幸存的、原始的求生欲望支配。它们只会拼命汲取从世界屏障的裂口中涌入的创世纪力量并不断地扩张——它们比任何来自秩序的军队都更危险。”
“也是在这一课里,帝国开始注意到“规模”上的差距导致的不同。这里的“注意到”指的不是帝国内部的某个人或某些组织注意到,而是帝国开始从全局层面上注意到了规模差距导致的不同。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帝国开始发力,准备填平这其中的沟壑……”
“在很短的时间里,帝国的舰队中就出现了新的舰种,全新型号的超级旗舰和阵地核心开始在崭新的标准下通过验收并大批量列装。帝国的舰队和疆域开始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膨胀——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已经使用了许多个万年的“移动的疆土”舰队编组方式已经无法再满足帝国舰队的需要,它们变成了舰队块,变成了更加庞大的矩阵中的一部分。不过……”
战争进行的同样艰难。
“实际上,对于那时的帝国来说……这一段时间恐怕是很煎熬的。”面对如同粘液团块一般不断改变形状的帝国疆土和无数次刷新的、代表战争爆发与结束的标记,那位老师这样说道。“自己的力量越强大,帝国就会越后怕——后怕在自己没有取得这样的力量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被摧毁,帝国就越会担忧——担忧这其中的差距究竟要怎样才能填平。当然,这样的差距也许填不平。因为仅仅是帝国看到的部分就已经超越了帝国当时拼尽全力所能达到极限。而当差距的跨度大过一定的水平之后……实际上,在这之后衡量的标尺就会失效。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外,差一百倍或者是差一万亿倍从感知上已经没有差别——它们都是实际行动中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
“很快,尝试觉醒的挣扎再一次变成了麻木。强化战力与扩充军备成了那时的帝国唯一要做的事情。战斗与远征毫不停歇——所有人都很累,但是帝国这部正在飞驰的战车不允许坐在上面的任何一个人松懈。”
“历史学界、逻辑学界与概率分析学界认为,在跃升纪年后期的这段时间里,如果不断来犯的Σ残骸能表现出些许的理智,如果它们能够多多少少的表明自己还有理智,那么当时的帝国是很有可能整体,或者是会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智慧个体选择向Σ投降的。但是Σ的残骸舰队从来没有出现过分毫这样的表现。因此,这条已经十分薄弱的底线也始终没有被突破……”
“还有就是,在那时……帝国对于已经“砝码造物”化的维多维尔和维斯瑞凡两位陛下并不信任。帝国没有办法考证这些造物的安全性,自然而然的,帝国也就没有办法确定它们带来的影响是否是安全的。作为帝国“背景存在”的虚空烈阳由于在一直使用自己的力量庇护帝国的同时极少同帝国智慧们互动,因此她相对而言得到了更多的尊敬。但是维多维尔就不一样了——他需要频繁地跟帝国内部各种各样的人互动,需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因此,他与帝国之间的关联就更深,比起维斯瑞凡,他是一个看起来更加实际的个体。毫无疑问,借助更加强大的眼睛和特殊的经历,他能看到的比帝国的普通人要多得多,但是也正是这多得多的部分,使得他与帝国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脱节。同时,由于当时的“技术极致推演模块”也来自于总旗舰,在享受使用着换成了帝国风格的“Σ技术”带来的便捷与安全的同时,对于维多维尔陛下的猜忌也与日俱增。只是,这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在无数场战火共同卷起的滚滚浪潮中被淹没了。”
画面中,帝国每时每刻都需要面对来自边界之外的黑暗虚空中Σ舰队潮水一般的攻击。“但是,比起那群强大但是已经失去了高级智慧......至少是看起来已经失去了高级智慧的腐化残骸们来说,帝国还拥有生命与智慧,对于即将到来的灾难,帝国有更多的路径去进行对抗。在一波波潮水般的舰队攻击中,帝国的疆域开始了更加快速的扩张——由于总旗舰已经可以做到查找虚空中的概率闪电链,因此,新的创世方式拥有更高的效率。”
帝国的疆土开始伸向未知的黑暗,伸向Σ文明的辽阔废土。在一次又一次残酷的战斗中,一些新的东西吸引了大家的视线——它们是帝国之前不曾见过的巨型实体。
“如果以定位来衡量它们的话。”画面中的“金字塔”被高亮:“它们就是Σ的“世界脉络一览座”。而旁边的巨大实体......”那如同弯下的苍穹一般的、铭刻着比之前的绝大多数实体上的Σ纹章都要复杂的徽记的巨型设施被高亮:“它们就是Σ的“世界枝干天顶座”。现在的我们当然知道,这样的巨型设施管理着比宇宙大尺度构造更加复杂的、由世界组成的宏大秩序结构。但是那时,没有人能想到这些。这些巨型设备在总旗舰的带领下被帝国舰队拼尽全力摧毁,但是它们改变了帝国对时间的看法。长久以来,帝国和帝国之前的联邦一直都认为时间是秩序实体的内在,它们作为描述秩序实体变量的一种方式,跟秩序实体是存在着内在的绑定关系的。但是那些代号为“黑暗穹窿”的强大时间割裂攻击使得文明对时间的看法被动摇——或许,时间并不仅仅是一种内在的、被人为塑造用于理解和认识世界的工具,它自身也同样可以拥有主动权。”
“时间自身拥有主动权......”
“嗯,这件事的两个极端就是时间要么完全没有主动权,表现就是秩序实体支配自己的时间。要么就是时间占据绝对的主动权,秩序实体被时间支配。“我们”则处在更接近于“秩序实体支配自己的时间”的那个方向。至于另一个极端带来的可能性......目前看来,可能只有一些比较极端的数学工具才能很好的描述它们了。”
“啊......”面对画面中展现出的残酷图景,沉默开始四处蔓延,这沉默可能是出于不解,也可能是出于无奈。
就像是出于体贴一般,在摧毁黑暗穹窿的战斗结束之后,帝国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期。但是在这样可怕的平静之后,在被拉的远远的视角中,虚空中已经掀起了远胜于以往的、更加强大的毁灭浪潮。
“这一部分内容直到几百亿年后才被帝国知晓。但是,它们在这时就已经发生。Σ文明似乎在宏观层面上短暂地清醒了过来。如果说在这之前,它们的一切行动是否混杂着秩序逻辑都还需要额外的分析,那么在这之后,可以确定它们终于决绝地全面开始了“反向传承”计划的实施。它们的一切行动都加入了更多的刻意为之的成分。只是......开始行动的钟声响彻虚空,但是帝国却并不知道。”
“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就算那时的帝国提前知道了,恐怕也没法采取什么有效措施吧......”
“Σ用“虚空长城”自毁时爆发出的强大信息波动作为信号命令残存的舰队行动。这样的信息波动虽然非常强大,但是相比于用来进行防御或者攻击的信息场,它们终究没有那么强的破坏力和指向性。它们被虚空烈阳的恒星风场屏蔽了,在恒星风的核心处,也就是在帝国疆域内,那时的帝国设备能够接收到的只有一些混乱的杂音。直到真正的灭顶之灾降临之前,异样才开始被逐渐察觉......”
“对了,说到这里,老师要问问你们——你们还记得帝国面临的第一条断裂带是怎么产生的吗?”
“呃......是因为决战旗舰的“自毁”吗?”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才有一些不确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那么更加具体的情况呢?”
“是,是......老师,我回想不起来......不,等等!是三艘决战旗舰,而自毁引爆断裂带的是......两艘!!”
“这就是“边界线”系统的力量。这一系统足以隐藏承载它的实体留下的一切历史痕迹,包括它曾经造成过的、几乎所有的影响,还有所有人对它的记忆。在极限水平里,这一设备即使是在叙事领域中性能都称得上强悍——它能欺骗一切。”
画面中,突然出现的黑色巨翼沿途扔下了大量信标,它们一闪而逝。而这巨翼自身则不断进行着虚点跳跃,它的痕迹迅速变得模糊,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虚空中。
“从之前的废墟中崛起到将帝国建设成这时的样子,帝国用了上百万年。而摧毁这一切,Σ只用了......”
黑红色的信息洪流跨越虚空天渊,碾碎了它们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它们的第一次攻击便撕开了烈阳上空层层叠叠的防护结构,而它们的第二次攻击则湮灭了恒星中的灵魂与心智。
“不——”
秩序修正广域融合场如同虚空中的风暴云团,吞噬并消解着它们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帝国的广阔疆域如同一块巨大的脆饼,在第一次的猛烈攻击中被砸成了许多大块的碎片,而这些大块的碎片又迅速被无以数计的敌舰分割包围,就像是落在蚁群之中,正在被切割分食的饼屑。
“不到一天。”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