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更进一步整理并明确试验结果。目前,位于死潮领域内的稳定性阴影的大致边界已经确定。正在确定阴影厚度与死潮之门/断裂带爆发之间的对应关系,需要调用更多演算资源......”
“根据现有研究来看,如果多个彼此邻近的世界内同时出现死潮之门,并且这些死潮之门受到扰动的话,它们可能会导致更大规模的灾难。这一次的断裂带很有可能就是因此而爆发的。正在联系有关部门进行排查。如果确认如此,那么以后的试验中,作为死潮试验场的的世界之间的间距必须再次扩大,以免因此类共鸣现象导致污染再度出现不可控的爆发......”
“部分从远离断裂带的试验场潜入死潮领域的深潜船遭遇了因为断裂带爆发而导致的污染冲击。综合航行日志来看,目前用于紧急避险的“骑浪”规避方式具有良好的效果......”
“......外界出现的猛烈扰动同样会对死潮领域造成影响。但是目前,我们无法确定双方之间的具体关系。死潮领域不否认任何规则亦不支持任何规则,因此使用秩序的思路确定这其中的关系恐怕是徒劳的,最可靠的做法......目前来看只有堆叠——利用更复杂、更全面的防护体系,尽可能长久地维持深潜设备自我解释的能力......”
“......必须再次明确!一切未经授权接近帝国试验场的目标在警告流程结束之后仍不离开的,必须立刻摧毁!这不仅仅是为了试验场和试验的安全,同样也是为了其他遵守隔离条例的文明的安全!通知相关的学者和工程师们,根据相关监控记录再次修订安保条例。同时,通知星明帝国五天座和观察者议会,告诉他们留意那些凡人文明的动态,尽量做到防患于未然,毕竟,真的上升到动武的层面以后,事情就不太好轻易地解决了......”
“......目前的航道净空规范的问题......从范围上来说确实够了。但是这样的净空行动对世界本身的影响很大。针对大型舰队或者是超大型单体驶入而进行的大范围净空行动会严重影响世界内原本的天体和生命的运行。应当进行进一步调整,例如设置专门的航道节点世界,或者提高超远距离跨世界传输的可靠性......”
......
帝国的第一次规模如此庞大的联合死潮勘探活动结束了,但是与之有关的后续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
不同部门的人们各司其职,处理着这次规模巨大的行动所暴露出来的问题中需要他们负责的那一部分。帝国版图的“缺失的部分”被补齐了,这固然值得庆贺,但是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有人去面对,去处理和解决。
在大刀阔斧与谨小慎微这个区间之内,所有的人们都在尝试着为帝国寻找着那个最优的点的位置。
帝国内部,智慧能够出现在所有的存在个体之中。他们形态不尽相同、运作方式不尽相同、需要与不需要的方向不尽相同、喜爱与厌恶不尽相同......从积极的方面来看,无数不同的个体使得帝国拥有了广阔得多的可能性。但是如果从消极的方面来看......这无数不同的个体也会给帝国这个整体埋下无以数计的隐患和困难——他们拥有自己的意志,他们是独立的个体,他们需要尊重,需要适合自己的环境......
这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庞大和繁杂。
“求同存异”所述的道路是正确的,但是如何做到这一点......
现在的发展与向上,现在的和平,现在的平衡来之不易。历史虽然已经成为历史,但是它们的痕迹却还在。
曾经,大大小小的摩擦无时无刻不在爆发。
曾经,刻意的回避与越发激烈的矛盾点燃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火焰。这火焰不止一次的在帝国内部四散飞溅。甚至,在它们燃烧得最旺的时候,帝国那永恒的太阳,也曾面临蔓延到自己面前的火光。
曾经,故事倒向毁灭与扭曲,积攒已久的怒火已经扭曲和变异,无数生命被终结,被悬在了群星之间,但是此趋势亦无法停止……吗?
故事被点燃,但是作为同在名为星明帝国这个宏伟复杂的故事里的角色,即使是看起来得到了可以写作故事的笔的那两个个体,又怎能保证自己可以置身事外?秩序的高塔断裂塌陷,就算身处塔尖,他们也受到了反震——这反震或许不会体现在对生命和能力的破坏上,但是……它们体现出来的地方,或许比破坏能力和生命本身来说更加致命……
反复的拉锯与争夺中,无数想法连成一起,思潮从更广阔的层面凝结,相互质问着彼此为什么要使得另一方的一切不得不更复杂和扭曲,才能应对那些原本稀少但却能迅速腐蚀整体的烂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为彼此考虑,从心底上、从本质上更多的理解彼此、帮助彼此_以及包容彼此?
互相提防、互相争夺,互相在最隐秘的漏洞上钻尽牛角尖所能带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繁文缛节和不得不进行的破后而立。然而破后而立说起来简单,如果对应于实际的帝国……那需要多少的牺牲?
帝国需要的,是生命、是灵魂底层的升华,是所有人发自心底的意愿能够流向一个共同的方向。反过来说也同样成立——每一个个体、每一个生命、每一个存在都需要一个能够容纳他们、支持他们的基础……
亿万年来,多次发动的超大规模涌现仪式所带来的影响深入所有帝国存在的潜意识中。驱动涌现仪式所需的“物料”便是这些记忆、这些想法和这些历史。而涌现所产生的更复杂、更高层次的结构……
便是思想与灵魂层面从基础开始的升华。
这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对于一群彼此不尽相同的独立智慧生命而言,能够让他们通通做到敢于承担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能够完成自己需要完成的工作,不依靠恶意牺牲他人的利益来成就自己,面对一切,能够真正的让自愿的人去做自愿的事,并且能够让这些人们得到自己应得的一切。手握更高的权限所能代表的只是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一切变了性质的特权和能力都会受到严格的监督、限制和裁剪。无数问题或许仍然存在,这些问题的具体解或许仍然模糊,但是即使模糊不清,人们的心中仍然有着更倾向于善意的判断和理解。而在不得不需要使用更贴近于阴暗面的“武器”时,使用者们却又能做到泾渭分明,明白什么是紧急情况与非常情况,什么是正常情况,不同情况应该怎样识别怎样处理……
当无以这样的话语堆叠起来,当那个无数生命心中模糊的“好”的观念能够投影到实际世界,能够体现在几乎所有的细节之中……其难度,比单纯的说出那简单的话语要困难无数倍。
同时……帝国芸芸众生能够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渐产生这些变化,其动力又是从何而来?这一切所造成的影响又会体现在哪些方面?
权限系统进行过无数次变动,其所牵扯到的规范被一次次修订。相关的执行流程被数次大改,而制订这一切、改动这一切、执行这一切的存在,也换了一批又一批。而每一次“更换”,都会给整个帝国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火焰和震动覆盖了帝国各处,将最深处的细节也舔舐了无数次。在毁灭的同时,废墟上,也有新的东西被创造……
问题不光来自这个整体的内部,许多时候,问题还来源于外部。
无尽虚空中孕育着无限的可能。对于目前仍然有限的帝国而言,无限的可能性分布于无限广大的汪洋之中,帝国还不会直面虚空中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到目前为止,这有限的帝国所能触及到的可能性就已经蕴含着足够多的危险。
虚空中存在着乱流——亿万年前帝国就能够进行虚空航行,但是虚空航行所依赖的体系并不是虚空本身,而是漂浮在虚空中的无数世界,与弥散于无数世界之间的薄雾。它们并不恒定,它们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受到冲击。而冲击将有可能使得原本平稳的信息环境凌乱起来,进而......航船的眼睛将被迷住。
虚空中存在着恶意——死潮污染、死潮之门、断裂带随时有可能侵袭秩序。它们是目前唯二确认的、能够彻底打碎信息不灭定律的力量之一。它们无法交流,它们无法和谈,它们无法商榷,它们甚至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但是无论死潮的性质究竟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当它们出现在秩序之中时,它们所能代表的只有“灾难降临”这一件事。
虚空中存在着未知——秩序体系何其复杂,即使是目前已经“点亮”的地方,帝国也不敢说已经将一切的可能性探明。无以数计的世界和这些世界所占据的频率是目前已经明确的部分,那么还不明确的部分呢?谁又能保证,这些世界是否会像蚁巢中的蚂蚁一样,涌现出更加复杂的上层结构,甚至有没有可能......这些上层结构还有可能会继续向上涌现,形成真正意义上的超个体?
这是可能来自于虚空,来自于宏观秩序,来自于“天外”的危险。
那么“天下”呢?
或许有些奇怪——能沟通帝国同等对话的其他文明之中的绝大部分并非来自自然发展,而是来自于......帝国投射出去的虚点跳跃船所承载的“种子”长成的果实。即使他们无法获得来自帝国本土的支援,他们的手中也握着相对于原生文明而言深度堪称可怖的技术树。一旦安顿下来,甚至不需要安顿下来,他们就能不断取得发展甚至突破——原生的世界中要想产生这样的文明或许需要几十亿上百亿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是帝国却能“量产”这样的存在。
然而,这些存在在离开帝国的时候,失去的不仅仅是帝国的直接支援。随着时间的发展,他们还有可能失去归属性——换言之,他们可能会选择自立门户。而自立门户就意味着,它们虽然同帝国沐浴同一个文明下的一切,但是彼此之间将不再是同一个“文明实体”。
分歧与对立将自此诞生。并且,就像虽然死潮是秩序的威胁,但是死潮威胁最严重的具体表现却是秩序实体腐化后形成的无序扩张的断裂带一样,这些同源的对立文明能够对帝国造成的伤害远高于原生文明和原生实体——毕竟,双方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
总体上弱于帝国的种子文明帝国可以用力量打压,可以恩威并施,那同级存在......甚至是可能的更高级存在呢?曾经的Σ不可能只留下了烈阳和末日方舟这样一套“砝码”。Σ的砝码可能遍布虚空,那么它们可能会孕育出怎样的存在?帝国又需要怎样同它们相处呢?是彼此都能从天下大同的角度出发共同建设共同发展,还是因为利益与观点不合而拼个你死我活,直至其中一方被彻底消灭或者彼此之间老死不相往来?
理想或许终究是理想,矛盾永远相伴相生,没有了不完美,完美或许也将不复存在。那些美好的想法,那些从末日之中定下的决心或许最终也没有办法真正的实现,或者是应用。
但是,或许目标最终无法抵达,但是追逐目标所迈出的每一步也应当被承认、被肯定。
同时,需要使用更强硬的手段,让“每一步”所获得的经验教训能够完好地保存下来。让“后人哀之而不鉴之”的悲惨轮回能够比较彻底地停下来。
涌现仪式。
遍布整个帝国,跨越各个层面的涌现仪式。
要将这一切烙在本源中,烙在灵魂深处,烙在意识形成以前,教训不应被一次一次的学习,它们应该刻骨铭心的存在下去。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这一股松散的绳子,这无数条弯曲的道路不管再怎么松散凌乱,最终也能够在需要的时候连成一体......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帝国的故事即使在混乱中也能延续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才能.....
“陛下?维多维尔陛下?”
“嗯?”维多维尔从深度思考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陛下,负责监控达克沃斯·克里兹的小队发现克里兹的能力活动数值出现了一次幅度极大的波动,在波动达到峰值时……”
信息的发出者对此似乎有些迟疑。
“……其影响强度,相当于十座虚空巡天雷达所能产生的影响的强度的精准叠加。”
“知道了,继续监控其行为与能力波动。增加其所在的世界的管理压制设施并绑定隐藏信标……如果他真的出现了力量失控的情况,我们也好及时处理。”
“是否需要隔离……”
“……不,让他待在他所熟悉的环境里,这样最好。”维多维尔否定了隔离克里兹的提案:“目前来看,他的力量已经发展到能够从日常的细节中检测到一切是否正常是否大致协变。叙事力量很难被欺骗,如果现在将他单独隔离出来,他肯定能察觉到变化——这样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危险性……”那边的话语再次迟疑了一下。“虽然他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出足够的善意,但是我们也不能确定如果他真的出现了力量失控的情况时,那些失控的力量会不会波及到周围,波及到整个世界甚至越过世界屏障……虽然目前看来几率不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力量总会成长下去……如果他真失控并且伤害到他所熟悉和喜爱的一切,那给他留下的阴影恐怕会远大于现在将他隔离。”
“……有朋友,有老师在,他们能够帮他更好地调节自己和认识自己。越自然的故事越不容易出现状况,这是风险与价值综合评估中已经做过的部分。”维多维尔回应道。“我知道你们的考量,我也支持你们的态度,但是帝国内部的一切并非都已注定。每一次这样的例外出现,那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充满了未知的。如果永远以最保守的方式行动,那么有些可能性我们或许永远都无法触及到,甚至,我们可能会永远失去进步的空间……对于他,我认为值得这样做。并且,如果他确实出现异常,那么在那一系列应急措施都无法遏制之后……还有我们。”
“而你们的任务,便是在监测克里兹的力量活动的同时,也要确保已经确定的所有安全反应措施都能在第一时间马上投入使用,能够稳定现场直到我或者维斯瑞凡能够介入其中。”
“是。”
“……已经布下的常规压制措施……按照信息量计算,它们已经足够镇压能力数百倍于目前的最高水平星明皇帝的个体。如果他真的能击穿帝国的风险评估所定下的阈值……恐怕也只能说……无话可说。”维多维尔摇摇头。
在帝国漫长的历史中,克里兹的出现应该说算得上是给这条时光长河带来了一丝额外的亮色。但是……
……
在虚空烈阳的某个角落,有些不同寻常的日珥活动使得太阳那本应平摊广阔的表面上形成了一口“井”。而在井口的“上方”,奥术王座和虚空矩阵的巨翼形成的“阴影”盖住了外界探知这井口的所有渠道。
井道的最深处被层层嵌套的装甲穹顶完全遮盖起来。而在这层层装甲天穹下的最深处,只有一间并不宽敞,甚至可以说是狭窄至极的会议室。
“两位陛下,你们确定只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吗?”
“是的,惠勒。没有任何人比你和你的近卫团队更适合处理这件事。”在这间密室中,仅有的三个人正在以原始且古老的方式交谈着。房间内只有灰白色的、带有金属质感的墙壁。这些墙壁除了能够自行发光点亮室内之外便没有任何其他可以激活的额外功能。并不宽大的圆形桌子上存放着几块雕版,上面雕刻着造型奇怪的字符,这里的一切与外界几乎彻底隔绝,外界那无孔不入的帝国网络体系在这里已经完全绝迹——甚至此时,帝国的第十八天区只剩下了两位持有皇帝权限的个体。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并且,即使是我们也无法完全免疫它的影响。现在看来,它应该正在缓缓降临......”维多维尔顿了顿,并用手抹去了嘴角处流出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粉色液体,“它应该是个模因生命......咳,咳咳......”
“并且,是一个同与“五”因子具有极强关联的强模因......”维斯瑞凡说出了接下来的话。“离开这里之后,不要同任何人说起此事。发现与之有关的因素就立刻改变或削去,任何命令、任何要求只要布置下去就好——不必解释动机。”
“......是。”
“这间屋子在经过重整消杀之后留给你。”此时此刻,维多维尔和维斯瑞凡作为一方,而惠勒则作为另一方,双方看向对方的眼神是如此的复杂,以至于对方在自己的眼中......可能更像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异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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