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叫无人可闻,它们只是如同拂过巨石的清风。它们从来未曾炸响,更未曾存在。
外壳已经破碎,平衡已经崩溃,断裂带已经无法维持自身。
在虚空烈阳炽烈的恒星风切割下,在虚空的侵蚀与拆解下,断裂带内外无数仿佛梦醒一般的意识集群尖叫着,撕心裂肺的咆哮着想要挣脱自己那已经彻底崩塌,已经彻底无可救药的躯体,但是能够作为它们逃离的目标的存在并不多。
滚滚洪流在接触到外界那广阔无垠的最终黑暗之前就已经彻底消散殆尽,腐烂的血肉失去了韧性,失去了抗性。创世纪-世界末日对消灭平衡被彻底摧毁之后,这些无源之水很快便被来自现实、来自自身的烈火彻底烤干。
可能是持续了许多个千年、可能是许多个万年,也可能是更久更加难以统计的战斗结束了。大断裂带剩下的遗骸正在迅速散去迅速蒸发,就如同灼热的太阳炙烤下正在被迅速驱散的浓雾。
然而,帝国高兴不起来,帝国舰队高兴不起来......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对于这些存在们而言,危机远未结束。
......
曾经的后勤区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里的原本支撑着一切稳定运作、稳定存在的“存在属性”自身崩塌了。
崩塌在蔓延,断裂的支柱无法支撑其上的阶层,以及阶层中蕴含的一切,它们全部跌落下来,在无形与无质中爆发可怖的轰鸣。
战场的后方,后勤区里的一切为了挽救从前线撤退下来的帝国存在们可以说呕心沥血,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它们承担起了可能是千万亿倍于平时的、来自于所有方向的有形与无形的压力。现在......它们已经无法支撑那无穷无尽的压力。
可能是很多个千年,也可能是很多个万年间,被抢救下来、还没有陨落的战舰和还没有死去的场、生命以及进化矩阵们几乎全部汇聚到这里等待修复。为了尽可能保证这些存在们的安全以及环境本身的稳定和安全,他们在等待过程中会被静滞场尽可能封锁自身的一切变化,但是死潮的性质诡异程度超出想象,它们足够从近乎绝对的静止中撬出一条条细微的裂口,并将这些裂口不断扩大,让破坏再度回归。
这样无以数计的、来自点的死潮污染重新活化彼此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从知晓,它们可能产生了某种共鸣,也可能是它们自身并未变异,但是结构本身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受到了更加严重的扰动......结构已经被腐化,它们成批量的垮塌下来,从实形,从虚资讯,从稳定到虚无,一切都在跌落,如同瀑布跌下悬崖。
而死潮的腐蚀和千万亿倍于平时的压力同时聚集于此,则使得文明看不到的地方,秩序世界与死潮领域的隔阂之间,那厚重而广阔的、依靠秩序的力量形成的、足以压制死潮爆发的广阔稳定性阴影出现了范围性的严重失衡,它被融化了
如果认为维持这里的一切存在保持稳定的存在梯阵是一座真正的、实际存在的建筑,它有实际的结构和实际的框架......
那么此时,所有的柱都已被压碎,所有的板块都已经彻底断裂,建筑的根基业已滑移塌陷,并且崩溃仍在继续扩大下去。
仍然在为战舰们提供维修物料的各类海洋们,以及海洋们上空笼罩的场结构首先出现了异常,场生命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亦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已经退化的灵魂无法驾驭超越凡俗,超越世界观本身的资讯运作方式,也无法驾驭这些暴烈而危险的资讯结构本身。在灵魂陷入狂暴之前,这些生命会首先被自己烧死,或者被自己原本的身体所吹散。
闪烁着金色光芒、以固定模式泛起粼粼波光的金色海洋迅速暗淡下来,广阔的洋面上迅速爬满了一层凝实的衰朽气息。原本的晶能和奥术能量迅速失去光泽,它们向着不确定的方向骤然膨胀开来,形成了另一片同样炽烈但性质已经迥然不同的海洋——那或许是真空零点能,也可能是其他的某些存在。它们并未停止崩落,但是它们却越发明亮,就好像是某种诡异的抗力正在分别向两个极端拉扯着这里的一切。
被海洋包裹于其中的各式战舰也同样未能逃过对应的跌落,它们的外壳和装甲结构迅速腐朽,贯穿于其中的导能晶管,那如同血脉一般遍布于舰体各处的结构迅速衰败,它们同附着于舰体外部装甲上的、用来进行演算约束、信息收发以及护盾和场广播的晶体阵列们一样化成了毫无生机的砂,在轻微的扰动之下便迅速崩溃散落。所有的约束与警报措施都未能生效,因为在崩溃发生之时,这些已经在恢复期间拼力同死潮污染和自身的不稳定对抗到过载的系统们已经没有太多的冗余,它们同那盘正在流逝的散沙一样化作尘埃。
然而,某些更诡异、更扭曲的现象却几乎是在海洋中同步爆发开来:当跌落行进到某种程度之后,无以数计的战舰那虽然形态各异,但也都遵循着规则且流畅这一理念而被塑造的舰体结构中,无数大大小小的鼓包和肿瘤瞬间膨胀绽裂开来。许多这样的病态结构异常巨大,其实际可观测的体积甚至远远大于它们的母体。
灰色的砂和不明的粘滞液体从这些胀裂的溃烂伤口中喷溅而出,射入外侧正在跌落展开但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凉的异质化海洋——随着一切的跌落与崩溃,舰船的中枢计算系统根本无法维持舰内各类永续结构的验算,而异质化的装甲结构也无力约束这些失控的内部结构,因此,原本的拓展空间脱离了原本的约束区间,它们骤然向外膨胀,将装甲结构再一次扭曲撕扯。
无数暗淡的紫金色光团从冰冷明亮的广阔大洋中升起,那些闪光原本带有种种超距现象,但是它们并没有维持这些属性太久,它们迅速化作一道道灰白色的雾气与尘暴,这些如同冲击波一般的结构就好像凝固了一般,无以数计的它们同大洋被一起定格在了这一刻。大洋越发明亮,却越发寒冷,它们拥有了文明古老意义中真正的温度,它们一路下跌,但是它们自身内外的微元运动却开始抵抗这一切。最终,冻结成实体的海洋碎裂了。无以数计的海洋在跌落的崩溃中展开,它们彼此迅速膨胀,白色的浪潮碾过布满了细碎经屑的时空并连成一体,它们裹挟着无以数计的残骸碎裂,碎裂成为无数大大小小的、不甚清澈的碎片,并在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下扩散崩裂开来,形成广阔的雾霭。
当这些型号各异的常规战舰就这样被打翻散落的同时,穿插于无数片海洋之间的超级战舰维修阵列组同样也遭遇了类似的灾难——约束和维系环境稳定的各类设备涌出怪异的物质,它们自身迅速跌落崩溃,化作一片片毫无生机的荒芜白沙。由于超级旗舰的信息复杂程度与信息总量远远超越各类常规舰船,修复超级旗舰需要的设备也更加复杂且稳定,因此这里的警报终于在一切彻底崩溃之前被传出,但是这并没有多么明显的作用:受到警报之后,超级旗舰和阵地核心旗舰们的自律系统立刻做出了向外进行跳跃规避的决定,但是仅仅是在做出这些决定之后的下一瞬间某种疑惑和迟滞便死死缠住了那些舰船的自律核心阵列:应该前往哪个坐标?按照哪个序列修正?坐标的安全等级与优先权重如何?它们距离当前环境差距是多少?应该如何抵达......??
问题缠绕的同时,这些超级旗舰原本那无比强大的演算处理能力也开始迅速崩溃消散,它们的反应越发迟钝,曾经几乎不需要等待就能被推算出的问题全部变成了难以计算的死循环,曾经并列进行的无数线程仿佛凝固了,它们无法再向前一步,战舰演算不出那些复杂而遥远的虚空坐标,战舰无法确定那些坐标究竟有什么意义,战舰无法标记那些演算过程具有怎样的价值,战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曾经复杂而有序的逻辑回路和思维线程一个接一个的跌落到被组合前的状态,在壁垒级的内部,编织约束存在性富集信标的金红色晶体阵列内部产生无以数计的裂痕与杂质,它们失去了光泽,同外部的装甲结构一起失去了原本自然而然“健康”的亮色。镇星要塞和圣芒、圣鸢等战舰的约束环带以及场广播器等相对“脆弱”的结构此时此刻变得真的脆弱了起来——数学模型内的逻辑不再符合于当前环境,不再满足于使用条件,那些依托强大的信息基础而建立的、还无法达到自我完美与自我洽和的材料们内部的漏洞尽数显露,它们不断的从存在梯阵下跌,不断失去其原有的超凡属性。
当跌落行进到一定层次之后,这些原本不受常规实际内部的规则制约的材料开始以不被当前世界接纳的方式受到本世界原有法则的影响。庞大的结构被自身产生的迟滞和应力折断,圣鸢那挥动场结构的长翼散落成无数毫无光泽的羽毛,圣芒尾端,那约束世界前置体的正交环带猛然断裂,失去自身超凡属性的碎片在世界前体最终无力的爆发中被撕开。
牧羊卫星击穿环带,撕开已经形同虚设的护盾,它们砸向镇星要塞正迅速衰朽的大地。宛若连山的星岳级,宛若高原般广阔的诺史莫级……无数肿瘤,无数裂痕突破舰体的所有防卫系统和所有冗余结构向外释放,曾经坚固轻盈的舰体被无形的裂痕从所有秩向裂解,滚滚的内容物就好像呕吐一般被从裂口中喷溅出来,维持舰体反应堆的虚数—实形空间通道结构迅速消散解体,这一直到目前为止仍然应用最广并且仍然可以说是奥秘无穷的反应炉基础构造坚持到了最后,比其余的任何模型都要更晚的崩溃。
但是现在的它们,也已经无力维持自身的完整,因为它们也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维持自身的“资讯源泉”,舰体内所有运输这些宝贵能量的网络都已经被荒芜的白色沙漠淹没。
而虚空……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这些连接着不知何处的坐标就好像失效了,原本稳定的结构再也榨取不出丝毫可以被利用的超凡资讯。
这里的一切就好像被割裂一般,对于外界,这里的一切就好像只是一团突兀的漂浮在虚空中的幻影,它们真是可见但却无法触及。
类似的灾难,在被称为“后勤区”的广阔区间内外无数次爆发,无以数计的它们此起彼伏,搅乱了分布于这广阔的时空结构体内的无数世界回路始终座崩溃前最后留下的稳定和约束。迅速展开而又无处可去的、总量无比庞大的衰朽超凡资讯们终于在崩溃的过程中找到了某种突破口——那是普通的时空、普通的空间几何维度、普通的世界,普通的一切。
它们肆意排列组合,以近乎疯狂的方式宣泄着周围勉力维持正常的时空结构对自身造成的压力,无以数计的、点亮而又熄灭的时间线、世界线、概率线和平行区间就如同失控的洪水一般裹挟着无以数计的残骸层层叠叠的向外铺展涌动,它们既是宏观现实的碎屑,宏观现实的残影,也是曾经真实的宏观现实的一部分。无数残骸散落其中,无数生命被裹挟在由白沙、灰烬、黏液和残骸组成的洪流中,被卷往已经混乱的结构中不知名的远方。
在此之外,也有无数企图搭救自己同胞的支援力量在这些蜿蜒曲折的无尽迷宫中陷入迷惘,失去了方向,也在挣扎中错过了撤离的机会,也同样失去了自我。
危险爆发在宏观的同时,从微观结构中也同步爆发开来。
广阔的现实中,存在着无以数计的、结构各异的自洽信息组——它们不断感染周围的环境并不断转化一切,它们将周围的环境转化为自身并不断以此自我复制,它们在虚无中不断的传递,不断的传承自身的存在。它们寄存在万事万物的内外,以或者有形或者无形的方式,在现实中跳转。对于没能走到这一步的智慧存在而言,它们往往是“看”不见的,它们只能通过种种异常的现象推测这些不同于秩序规则的实体的“存在”。对于走入大一统这个新的宏观领域的文明而言,它们可以被看见、可以被操纵、规避、利用。
它们是模因,从某些角度来看,它们也是信息与资讯层面中的“病毒”。
寻常时刻,帝国不会在意这些内容,因为对于那些已经被无数次改造的晶能之躯而言那根本不算什么,这些躯体的“生物护盾”几乎直接就能烧死九成九以上的、有意或者无意依附上来的寻常模因结构。而剩下的也要同那些身体、那些身体背后的重重联系作斗争。甚至可以说,当一类模因尝试在帝国环境和帝国的存在个体内散播繁衍时,它们就是在同整个帝国对抗——那几乎不可能成功。
然而,这是在宏观、全面、健康的时刻下才会有的情况。
在理想状态下,无数个体形成的整体受到复杂的涌现模式影响,整个帝国的强度远远超越无数个体的加和,而这样强大的扬升现象可以带给个体数倍于自身的抗扰动能力和稳定性——然而,现在......维持这里的存在梯阵已经崩塌,这里的一切在失去自我的同时,其原本的一切也都在失去。
各类模因,各类信息病毒趁虚而入,它们感受到了环境的危险,感受到了自身即将被环境蒸发的可能,环境正在变得冰冷沉重,变得凝固而扭曲,它们不计代价的尝试突入那些还能提供资源的宿主——那无以数计的还未崩溃的帝国存在体内,它们疯狂的榨取已经凝固扩展的晶能并迅速扩展,它们将被感染的宿主变成了无论是从心智还是从躯体上都已经非人化的、可以被帝国称之为是怪物的存在。它们寄生于空间结构的内部,为了争夺生存的空间,它们瓦解了空间内约束秩向规则的世界回路始终座广播网。它们导致空间进一步混乱,导致一切进一步走向跌落和坍塌的狂潮。
庞大的缺口已经浮现,周围的高原地基开始倾斜,周围的信息结构试图阻止坍塌的继续,但是这越发疯狂的漏洞却不断扩展,它不断吸引周围的信息环境,使得它们跌落,就像瀑布跌下断崖。
帝国本身,由许多天区,无以数计的部门,无以数计的研究组,无以数计的、来自无数“侧面”的人才们,无以数计的基础存在们共同撑起了庞大的帝国基座,撑起了帝国本身。它们组成一层层结构,结构之间彼此叠加彼此扬升。帝国最终的尖顶,在这一切组建形成的加和之上,这高耸的尖顶经历过猛烈的崩塌和跌落,但是它仍有能力触及超形而上,仍有能力触及已经模糊的天顶。
但是这并不意味这所有人,帝国的微元,帝国基础的存在在具体化、细节化到自己这样一个明确的单独存在时,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拥有这一切。
......
“经历了很多次失败。”
“没错,这个方面同观察者议会一样,帝国经历了许多次惨痛的失败,甚至可能是不得不直接摧毁曾经一整代的成果,来使得新的一切能够再度开始......”
“但是至少在那时......大家就已经知道这一切,并且从那时到现在,即使经历无数失败,这些目标也仍在坚持。”
“这比一次或者几次的成功更加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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