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
帝国并不是没有接触过这样庞大而危险的结构,也并不算没有战胜过它们——但是以往的每一次战斗,哪一次胜利不是靠着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或者有无比强大的“外力”从旁辅助才能最终得到的?
诚然,面对如此危险、庞大而不可预估的结构,付出代价难以避免。但是对于现在的帝国而言,战胜这样的结构需要付出的直接代价,以及直接代价之后那悠长惨痛的间接代价......
调度。
依靠哪些边界世界内部的“常规环境舰队”来对抗大断裂带那看起来就如同依靠撕裂虚空来前进的侵袭根本不可能——实际上,当那腐化的、在虚空中蠕动颤抖的边界以及边界之外,那直接铲除信息存在的根基拉动万物终亡的毁灭性气息撞击帝国边界的时候,位于帝国边界、位于撞击区间内部的无数帝国观察者世界和边界哨站群几乎在一瞬间被摧毁。这结果甚至是依靠叙事探查才最终取得,而在被直接摧毁的瞬间,他们可能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警报。
帝国战斗舰队难以驻扎在那些世界的内部,特别是庞大的虚空要塞和阵地核心旗舰,它们会释放出极其强大的超凡扰动,这些扰动对于世界本身而言可以说极端致命。也因此,除去部分中小型甚至是小微型矩阵舰队按照以往设计的规则在此布防,绝大部分自身能力极端强大的战舰仍然位于帝国的核心疆域,甚至可能远在帝国的“另一边”。
调动它们,调动这些可能自身仍然抱恙的超级战斗单位和虚空中的战斗要塞使得它们能够统一行动需要时间。身躯的庞大与否与能否灵活行动并无绝对的必须性关联,更多的时候,决定庞大身躯能否灵活行动的因素,在于其“控制手段”是否高明。
死去的光击垮了帝国强大的根基,帝国自身的存在属性向内坍塌之后体量大大缩小,但是比体量坍塌的更加严重的是帝国的技术。过去的时间相对于那个无尽跃升无尽疯狂的漫长时代而言不值一提。即使是已经有更多的新生命参与重建,帝国仍然有大量的技术需要修复,帝国有太多支离破碎的部分需要打通和重建,而在那些目标实现之前,庞大的舰队和帝国本身的战斗力仍然会是松散的,它们不可能如臂如指。
联合数量难以想象的帝国网络和设施,调动庞大的舰队需要时间,但毫无疑问,断裂带的扩张并不受控。
撤离。
灾难发生的最开始,层层叠加的警报、来自各个系统的预警和来自帝国各部门那无穷无尽的灾难广播充斥在无数秩序世界内外,充斥于虚空和秩序的所有区间和频率。还未被摧毁的帝国观察者议会成员开始撤退——但是问题很明显,甚至很巨大,那些被观察的文明应该怎么办?凭借那些“常规”的帝国世界内舰队目前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的将所有的文明搬走。弱小的文明可能在此过程中会被直接扭曲或者替换,而更加高明而庞大的文明可能会因为这样的扰动而支离破碎......
但是不管如何,尽可能做些什么,也总比坐以待毙要好。至于说那些文明......
实际上,帝国没有确定的责任与义务去拯救它们。
但是对于帝国本身而言,现在有没有必要去做这样一些事呢?
有,这一瞬间决定直接从皇帝议会处下达,同时到来的还有处于极限状态的快速部队支援。帝国自身过去也从这样的角度走过,帝国想要尝试重新建造底线,帝国需要连续性的试验样本......这个弥补的过程必然不会多么完善,甚至可能还会出现大量的错误。
至少现在,这个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做出——尽可能救下他们。
“......我们被发现了,等等,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难以想象,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应该考虑分散的时候他们却将自己绑定在一起,需要团结的时刻他们却以这样和那样的方式进行分裂,为什么,为什么他们......”
“去问,去引导,去强制,去逼迫!!这样下去,那些文明自己会先死!!污染!!是污染!!污染真的会以这种方式扩散......立刻撤退!!不要在乎那么多了!立刻撤退!!”
“......做之前可能会思前想去,可能会有无穷无尽的预设问题和对后续影响的推测制约事件主干的发展,但是真的实际上做起事件的本体之后,一切却并不如同曾经思考的那样复杂......毕竟,发生的可能性在时间线滑动的那一刻就会注定......”
“会有很严重的冲击,甚至可能......有很多现在被认为正确的结构会重置甚至......以目前的眼光来看,倒退——但那又如何呢?适合时代的,能够顺应或者适应整体环境的基调不应有错......或者说,错误是放错位置的正确......只是,要想将这位置放对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抵偿的。”
帝国由无数部门,它们的大小子部门和子发展枝遍布帝国的所有方向,自然也包括被侵袭的这一部分方向。
现在的帝国没有对于如此扭曲和疯狂的巨大结构体的模拟演算和推测模型。帝国本身并不知道它究竟可能会发展成这样的规模,它究竟会怎样扩散,对沿途的一切造成怎样的影响,会影响多么巨大的范围……但是毫无疑问,最终的结果一定会十分惨重。
世界线存储库和留存下来的宝贵混沌信息库无法通过网络进行递送,它们必须以实形资讯的方式被撤走。而更多相对松散的、信息集度较低的资料则被尽快上传至网络的备用数据库或者直接传递给其他……
“该死,我们的保全措施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暴露出了巨大的问题……”
撤离资料时,面对庞大的网状结构,所有的负责人都在这一时刻认识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疏忽和错漏:
“备份资料的地点离我们的基础地点太近了……对于这次事件而言,即使是最远的快速数据备份点和数据迁移库也都在受灾的最前线……尽快!数据能上传就快上传,不能上传的以我们的力量记录后运走!”
“我们的……我们的成果保不住了……我们需要支援!!重复,我们需要支援!!我们需要——”
……毁灭开始肆虐,肆虐之后,这一切都失去了曾经的生机与火力,沉默降临了。
未来。
“这一次断裂带的规模如此之庞大……这样规模的巨型断裂带在过往所有的记录里都很难找到。”
“……我们是队伍里,有很多人保留着对过往的记忆与深刻的切身经历。”皇帝议会,有能力坐在这里的人彼此互相交换着自己的感知,气氛是如此沉重,以至于虚无的网络结构就好像被封在了一口深深的石棺中。
“我们的文明无数次支离破碎,我们的认知基础一次次吞没了我们的基础建筑,我们一次次的被屠杀到近乎灭绝……但是每一次,当我们从废墟中站起,我们却从来没有被战争的废墟和过往剧变留下的种种灾难钳制再发展的脚步……”
“每一次,我们都被剥去了可能的厚重外壳,每一次,天灾人祸都会将我们的一切摧毁,杀尽我们的整个文明里几乎所有的生命——可以说,正是这样每一次巨大灾难后那近乎彻底重置一切的毁灭荡平了我们可能留下的一切基础,我们才能迅速在每一次灾难后能以看起来从未受伤的姿态,按照我们需要的模式向新的方向探究和发展,那些毁灭性的灾难甚至可以认为是刷新了我们自身的“起步点”。”
“我们以彻底摧毁过去的时代,来迎接新的时代。我们以无数造物无数生命的陨落,来换取一个新的基点,以及新的方向,以及不受残骸和废墟的制约。”
“现在不行。绝对不行。”
“毫无疑问,这样的灾难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超出任何预计——甚至有可能,它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意外。但是既然它现在以这样的姿态出现,那么我们就必须将其作为某方面的可能基线之一,做好所有的准备——有些准备或许能弥补灾难带来的影响,有一些或许只能拖慢灾难,拖慢一部分……”
“会暴露出很多问题。实际上,现在来看,很多部门,甚至是很多部门内部的研究组之间,某些我们预料之内但却还是快了一步的分歧和分裂已经出现,或者有所端倪。它们必须被彻底解决掉!!”
“但是这些的背后也映射着某些极其简单、极为朴素并且极端泛用的道理……我们不能一概而论。我们需要做出平衡……并且要做出足够符合现实的平衡协调。”
“进一步强化帝国网络结构和权限系统的作用,通知相关各部,谨慎面对分化现象并做出足够的预案。”
“命令所有制造部门、研究部门与恢复部门严阵以待——所有现存工业基元全部激活,命令所有制造站点立刻协调命令梯阵与所有细节!!”
“命令所有快速应急部队与抗复杂环境特种部队准备进行接应与攻坚……”
……
帝国疆域,遍布世界网各处的圣音礼赞虚空要塞那如同被水晶铸造的巨塔顶端,那颗永远注视着“正确”与“指引”方向的眼睛引导着一道炽白的反秩序虚数信息跨越漫漫虚空,轰击着排山倒海般袭来的、那仿佛拥有生命的巨大腐化结构体不断滋长腐烂的外壳。维持着微弱双轭联系的虚数端一旦附着于目标就会立刻彻底解体,来自所有秩序的压力将放逐这不应该存在的结构。它们会牵动着整个结构体表面,让它们被秩序的力量彻底撕开。
狰狞的断口,那无可名状的,以最疯狂的姿态扭曲爬行的信息流被虚空吞噬,但是倒灌的黑色并没有过于深入这亵渎的结构体太深。所有的力量都被动员,它们一方面疯狂的中和转化那已经跌入仍然能够被称为是秩序范围的诡异黑暗,另一方面,它们疯狂的改造着那已经绽裂的断口。黑红色的闪电以此为源头无限的激发开来,它们穿越破碎扭曲的空间结构,它们的扰动贯穿了无以数计的黑色暗点,然而在这些暗点爆发之前,更多的火力便接踵而至。
无数的火力在此汇聚,它们来自帝国疆土世界内部的无数武装星球或者空间结构防卫基站。喷溅出腐化血液的裂口吹散了周围的秩序场。无数信标刚刚被点亮就随之熄灭,但仅仅是这些一闪而逝的信标就已经足够为所有的火力提供引导。这样的攻击从帝国各处跨越虚空轰击在那腐化的巨大结构体内外,帝国本身就好像是一面透镜,这面透镜将所有可以被调用的力量彻底聚焦在断裂带前进的锋矢,并如同杀死虫子一般炙烤着那蠕动前进的腐烂血肉。
实际,虚无,概念,法则,形而上与器而下……超越繁星的矩阵舰队从帝国各处向此开进,无穷无尽的支援点亮了这里的虚空。无数条星河倒流,璀璨的流光与那四散飞溅的黑红色“脓血”正面相撞,它们或者彼此腐蚀催化激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浪潮,或者彼此湮灭,消失于无形。
应该理解为是这些火力蕴含的强大超凡资讯中和了那些混乱狂暴的污染,还是存在属性中那深不见底的裂痕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物料进行无尽的填补,才能阻止周围的秩序继续向此垮塌?
层层叠叠的矩阵舰队间,更强的联系与更加稳定的熔断道路被架设起来。真理笔记与世界线之树的存在属性复苏印记沿着被拓展的舰队链路缓缓蔓延开来。炫目的天极轴内外,无数流动的逻辑链路与符文阵列缠绕其中。无数战舰组成规则的庞大舰队,群星簇拥的核心深处,奥术王座与虚空矩阵的叙事轰炸已经完成初始装填——它们的目标,是断裂带边缘那源源不断外泄出来的、裹挟着大量污染气息与死潮腐化聚合实体的大量碎块。
“抛洒出去的碎块呈现出一定的趋势化倾向,稳定的信息遇到死潮后混乱度首先会大幅度升高,此过程实际上存在着短暂的信息增殖现象。而增殖过程往往意味着不受控的扩散......那些碎块同死潮之门污染之后扭曲的星光和解体的各类太空实体碎片一样,都是扩散过程的污染载体之一......”
面对庞大的断裂带,现在的维多维尔感觉到了相当程度的力不从心。
曾经,那依靠世界线之树甚至直接拉起了上一个时代序幕的强大性能被死去的光击毁。现在的自己不要说发动那么大规模的重置,仅仅是复原自己所有的“功能”也需要尽力而为。映射割裂功能枝、“国士无双”灵魂增幅脉冲、叙事轰炸以及真理笔记和世界线之树的协调重置......现在的它们功能被大大削弱,并且启动也需要那层层叠叠的边缘舰队矩阵以自己为核心迭代虚资讯投影。
再像以前一样直接在其内部进行环境探查或者直接依靠自己进行超大规模叙事层轰炸......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这一波次腐化冲击开始回落,所有舰队矩阵立刻进行修复与重组,准备应对下一次攻击。工业模块置于防守秩向底层以确保安全。准备投放自杀式无人船点亮引导信标。所有舰队后备部队与后备人员随时注意更迭当前参战者,死潮污染可以直接摧毁逻辑......”
一条条命令被下达,被处于不同层级、自身职责与任务各不相同的舰队结构接受并转化为实际行动。命令梯阵的高速推演保障着命令以级下达,对级生效和对细节区域再分化的精确。这套本身性质朴素但却已经透露出理想化趋势的命令系统如同帝国舰队这个庞然超个体的神经系统——为了让这个庞大的概念个体能够高效的运作起来,坚固简明的大框架和细节化的所有支脉都不可或缺。
“出现异常——前方舰队立刻整体后撤!!”
“死潮能摧毁逻辑——不,是摧毁秩序!!摧毁一切!!护盾也好,强现实稳定场也好,存在性偏转防护也好......它们只能针对来自秩序的攻击!!这些防护措施只能延缓污染但不能隔绝!这些防护措施本身......也能传递污染!破坏发生在我们能理解的区间之外!猜测的成立可能性很高!”
“部分后备队成员出现暴力倾向于精神不稳定......传感器阵列......敏感程度下降!日志筛选出现混乱!”
“补充作战紧急事项与参考条目,相关情况必须被记录并在下一次灾难发生之前被注意到!”
“对抗如此大规模的死潮结构体......我们存在的根基并不稳定。我们目前所对抗的,断裂带内外的一切具有高攻击力的现象影响实体实际上全部来自于已经腐化的秩序,我们只是在对抗秩序被污染之后不断变得疯狂和扭曲的残骸。而死潮本身,则使得这一切的一切浮于泥海之上,一切都会慢慢下陷,直到最终全部陷入这无底的深渊。”
“必须速战速决。”
“谨慎些,小心些,前辈们那时的行动方式也太令人胆战心惊了……”
“不过,现在想来,那个时代或许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经验经历不是凭空得来的,那时的我们也没法同任何人交换经验。现在的我们能够以足够小的代价面对这些虚空中最极端的危险,也少不了这些前辈们的鲜血和付出。”
“他们会知道吗?”
“不会,这并不是牵扯所有记忆和历史实体的实际叙事修改,这只是对过往的漏洞与受损的薄弱之处进行的补充,以我们的角度来看我们补入了这些内容,但是对于已经融合进主体的那些迭代而言,它们并没有被激活。”
……
帝国的中心,稳定整个帝国万事万物的强大砝码,能够照亮整个帝国的炽白色太阳开始攻击断裂带,那被维斯瑞凡操控的无数只眼睛和形式各异的无尽重炮阵列一齐释放出炽白的光芒。这些自身被维斯瑞凡赋予了智慧的太初资讯射流锁定了虚空中已经被无数次点亮、已经可以被虚空巡天雷达阵列和甚高频非线性扫描雷达阵列和舰队阵列死死锁定的靶标,它们以自身的力量形成了一道能够转换自身表征颤动的枢纽,它们跨越广袤的世界天渊,跨越无数频率和阻碍,为摧毁断裂带的行动再次加入了一把烈火。
虚空烈阳的两个被自我秩向规则定义成的天极点处,两对螺旋状的辉煌光柱彼此围绕着对方向上爬升或者下降。一方面,它们深抵存在的基元;另一边,它们尝试延伸到曾经可能的边界。存在梯阵已经被探明的区间内,阳光开始活化,它们配合着近乎无处不在的场生命们,竭力拉住那不断被断裂带的无形辐射侵蚀的、正在崩塌的整体秩序环境。
“......已经没有衡量价值的存在微元区域、超越形而上、涵盖超形而上的领域无法覆盖,不知道何时才能重新点亮那第一层和第八、第九层天空.....场生命一号,五号,二十号,报告冗余程度。”
“......呜...嘶——第十四天区报告,未受到死潮污染直接扰动的区域秩序结构稳定,冗余高于规定范围。”一点点微弱而怪异的信息摩擦之后,场生命的意志被帝国网络传递给了维斯瑞凡,“根据目前状况进一步拓展,我们可以确定自身结构能够稳固因为受到“牵拉”而走向崩溃的完好秩序环境,但我们无法直接净化或者隔离污染。在我们看来,污染会使得场结构变得扭曲而狂暴,而这一阶段后原本的场结构很快就会暗下来直至消失,我们目前能够得到的信息只能证明这些场在自发跌落,但是这其中的具体细节如何我们并不知晓。”
“另外,根据我们过往已经进行的测试来看,对抗死潮最好的方式还是进行隔离与割裂。考虑到当前信息结构出现过大量的未知损毁,数据可能已经不够准确。”
“确认,继续执行任务。”以帝国网络和意义直连基础上的交流转瞬即逝。维斯瑞凡一边尽可能操纵着脚下的太阳还能被自己调动的部分继续支援帝国舰队,而她的心中,则开始在推演战况和为战场内的帝国万物提供支援的同时,也开始同步计划一些……更加长远的事情。
“毫无疑问,整个帝国正在不断向着目前公认的“理想化方向”前进。但是以往的部分经验可以告诉我们——能实现“理想化”的环境往往极端严苛,而这样的大断裂带不仅可以彻底撕碎那些环境,更有可能会让一切彻底不复存在。”
“理想必须被加固。而在这之外……面对死潮这样的危险不明现象,我们必须足够重视它们可能造成的一切影响。除去理想,精确也同样具有类似的性质……”
“应当尝试研发“模糊”下的稳定和相对精确……必须要有足够多的可行方案,并且……需要足够的不同。”
个人的意志和话语在网络中传递,但是对于这个庞大的集体而言,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个体,其话语最终也会淹没消散在无尽的信息浪潮深处。
最激烈的第一前线,阴影已经开始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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