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老了?陛下,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灵魂层面毫无延迟与阻碍的共鸣完好的传达了每一丝信息,“我的能力,或者说我的性能和知识……那只是最表面的一方面内容,它们都可以靠学习,可以靠连接外源资源体系进行弥补,这不是问题,我的心,我的态度……已经不足以我再在这样的环境中坚持下去了。”
“或许……我本应早已不在存在,现在在这里,只是许多巧合聚合起来罢了。”
“你或许还能回想到一些区别,经过长态对比衡量之后还能感知到一些可以称得上是潜移默化的现象……现在的网络,并不坚固,它也并不坚韧完善。实际上,整个帝国目前仅有的这几个灵魂……他们都是抱着某种迈向死亡的态度,去面对这世间的一切罢了……”
“陛,陛下,您这是……”
“网络并不坚固,一切并不完美也并不顺利。几十亿年前,一台缺失的电脑就能卡死我们的一切,我们的网络结构伴随着的问题太多太久,我们并不总有机会修改一切,一些错误或许可以被运气弥补,但是我们并不永远拥有运气。或者说……我们必然拥有运气,但我们的运气会受限,一旦超越极限,我们将遭遇灭顶之灾……”
“卡洛斯特!!你——”
在两人的视野与感知可以触及的光暗边缘之外,某种厚重的凝云一闪而过。
“……啊,或许我说的太多了,我应该告诉你,你也不用在意太多,很多时候,你们愿意做什么去做就是了,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有顾虑……”
“……?!”
稍微的沉默之后,这段对话结束了。
但是……自己的感觉自己最清楚。
“心灵与感情正在波动,思想一定出现了某种变异……某种激变,这种发自内心的感觉不可能出现自我欺骗,但是所有的设备,所有的系统都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这是……”
“……或许,还有很多漏洞是现在我们的设备检测不出来的吧,或许我的能力能带来一些新的作用……似乎……赴死?这样的话,整个行动会更有亮色一些吗?”
“陛下……嗯……算了,我都在想什么做什么……”
……
庞大的舰队在虚空中跳转。
相比于对抗一般的常见断裂带标准单位舰队和扩编舰队,这样的队伍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卡洛斯特自身可以指挥几千万个线程,而跟随他的总意识行动的舰队则比这要多的多。
它们现在已经全部汇总起来,向帝国的中央核心区域,也就是世界枝干的“树干”部位移动。相对于整个帝国正在向外不间断释放的强大“信息辐射”,这支反向移动的舰队未免有些显眼。
帝国正在完成对整条世界枝干的“污染肃清”。整个行动最终可能会用五万年左右的时间完成——肃清整条世界枝干结构中所有的断裂带标志着这个巨大的世界结构已经从明面上完整全面的被帝国控制,但是要想完成对它所有的建设与所有的后续研究……千万年的时间并不算太过漫长。
在相当漫长的时间里,这条世界枝干中绝大部分世界可能都会只有一套最基础的世界之心约束控制设施以及一座宇宙基准稳定锚的核心广播塔——这是帝国能够控制一个单一世界的最基础配置。
从污染区返回帝国的核心安全疆域需要进行多次跳转——现在的帝国秩序区边界几乎就是一团乱麻。随着战争的不断进行,越来越多的小型断裂带被消灭摧毁,而由于时间差问题而没有被第一时间摧毁的断裂带则在这段时间里迅速膨胀开来,它们吞噬各种各样的环境,不断利用创世纪–世界末日对消灭平衡修复自身并在这个过程中积攒难以想象的位阶属性与秩序属性——炸毁千百个世界不难,但是……要想炸毁千百个已经死去的世界,那么执行难度将会直线上扬,因为……
已经发生过世界末日的世界,是几乎不可能再发生世界末日的。要想摧毁它们,只能动用最原始最粗鲁的暴力手段——利用最纯粹的定向信息暴流将它们直接炸毁。
剩下的战场开始变得严酷且诡异。
无数这样的混乱波动影响了世界之间的扩散性均匀信息关联脉冲,这使得原本应该稳定、均匀且连续的世界枝干边缘出现了各类拉曲与扭转——在那样的异常虚空关联环境影响之下,舰队在那些世界之间跳转时有可能会在半途中偏离航道,直接被吸入周边的某条断裂带或者世界残骸集群之中。虚空引擎航路与世界之门航路均因此受到严重影响……
“尝试跨入国门的困难比从断裂带残迹中飞出来还要困难……”
“世界之门网络和引导信标阵列目前不稳定性很高,整个帝国在之前的数万年中边境区域始终在死潮污染与秩序区间之间来回拉锯。即使现在,许多部分也仍然如此……帝国的许多边疆世界现在还装备了频率扰动器,它们几乎是在一个巨大的区间中以概率弥散态进行跳转……”
“世界之门网络不稳定程度极高,它们的生灭频率甚至有些超出帝国的归纳统计能力……”
“Ⅳ,留心些,皇帝代表着一个人以及他背后各种各样庞大的矩阵共同对帝国的责任,留心观察,但是也不要想太多,注意……嗯?Ⅳ,在这一路上……你一直在思索别的事情,你的灵魂主线程段运作强度很低。”
“有一些……很值得我在意的事情,我曾经感觉我们,还有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我却始终无法找出那种变化的来源,我也无法筛选出任何一点点能从背景环境中检测到的异常信息,但是……那种感觉,那种内心的感知与警告……不可能是假的。”
“能留下记忆……在我看来,这可能好也不好,看你今后的运用吧。很多时候,能分辨极端的虚幻与实际之后究竟蕴含着什么,一切又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或许并不是一件能够被生命背负的事情……?”
“——!!”
“为什么要说这些,网络都可以传递,灵魂沟通与心灵交互会有更多作用,您大可不必——陛下,您这是——??!”
一股股没有来由的寒意,在两人心中骤然炸开。某种好像尘封几十亿年的、不愿意去面对的黑暗过往似乎正蠢蠢欲动,它们突破了过往与现实之间的枷锁,突破了幻觉与实感的界限……
“遭——”
某种先于智慧思考甚至先于躯体触介操控反应的预先感知顿时危机感大作。在这种猛烈且充满压迫感的危机驱使下,卡洛斯特几乎是在没有动用任何实形资讯指令与做出实际行动的情况下,强行命令承载着纯净奥术生命Ⅳ的舰队组强行偏入了帝国的虚空方向。
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自己所在的舰队整体偏离了虚空航行资讯偏移状态,然后狠狠地跌入了一团诡异的碎块中。
“这是——!”卡洛斯特回忆起了这个场景代表着什么——曾经,方舟舰队不断陷入那块被腐蚀的世界碎片深层时……自己所记忆的那一刻,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该死,这是什么——”
没等留给自己和进化矩阵们的反应时间再多一些,整支舰队便从至少七条强法则级秩向层面上被撕开。整个自由矩阵之中的种种联系在一瞬间便被彻底撕开,映射化为飘荡的碎片与尘埃。甚至,无数这样的断口化为了某种正在忤逆秩序的管网,引导着外层区域那些宛若实质的滚滚黑雾侵吞并湮灭这些辉煌的身躯。
这支舰队的规模实际上非常庞大——卡洛斯特几乎所有的指挥线程能够引导的战舰都在这里,当它们在太空中排列起来……它们本应同群星一样璀璨。
但是现在……
周围的黑暗似乎能吞噬一切,任何看似离奇的事件总能突然出现,并且……它们每一次出现,秩序将为之颤抖。
——
“陛下,卡洛斯特陛下,请回答——怎么,通讯居然被遮断到了如此的程度?还是陛下已经……”
——
思维与意识指挥着周围的一切秩序尚存的造物,舰队企图抵抗。
然而,在自己的壁垒级之外,帝国的网络就仿佛已经尽数毁灭,自己已经只剩下孤立一“人”。
自己的感知原本可以贯穿无数矩阵的核心,串起无数算子的特征点,自己的,但是现在……那本应十分明晰的、周围的一切似乎瞬间变成了一层层已经被打入虚幻的、深浅不一的影子。原本足以贯通天地的白物质炮火和创世辉闪……它们好像一离开防护层,就会立刻熄灭,秩序体的所有抗争,好像都会被无声的化解在黑潮之中。
……
警告大量联络信道被切断,检测到死潮污染倒灌,进行封锁。进化矩阵确认,世界环残骸不存在,更正——检测不到有限阶次世界末日造就的世界环残骸结构。
“只有断裂带才又可能造成这样强度的影响,但是这样强度的影响……却在曾经所有种类所有可能的断裂带中都前所未见……”
或许联合护盾展开的更加坚固更加全面时,舰队秩向或许不会被撕裂,整座舰队矩阵能依靠整体的力量坚持更长时间。
但是现在……
联络不复存在,可以确认的是——原本无比庞大无比强大的舰队结构已经解体,战舰恐怕就像被扔进恒星的冰渣一样,被彻底溶蚀消灭……
炮火也同样如此——甚至在打开信道的一瞬间,污染就会倒灌。
这恐怕是一类新的断裂带结构,其构成与生效机理均不同于往。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黑潮即将蚀穿周围那片小小的宁静。
最后一部分信息应该被传递——这并不容易做到,因为在这里,甚至连虚空引擎都好像失去了启动的能力。要在一个秩序现实强度无限低、吞噬力无限强的秩序黑洞内部向外发送信息……
手段有,只是很难以想象罢了——很多时候,信息大一统这样一个概念代表的,是万事万物均由信息构成,或者说,万事万物都可以有办法将其看做信息,并以此看法为基础对一切进行操控,以不同的态度不同的视角……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限制,所有的规则都被打破了。
时间线在心中缓缓推演。
总会有一个目标窗口,战舰与自己……经过这么长久的战斗,帝国已经确认,舰队或者灵魂体在彻底被灭杀之前,它们必然会面对某些极端的条件——可能等同于世界末日,或者比世界末日本身还要更加极端的炽热条件……
在那个时候,一切将被摧毁,但是在一切发展走向闭环,一切的终末被连接到一个点之后……从过往到未来所有的信息都将闭合破碎。
许多此前可能未曾被注意的细节与种种互动可能在此时是可以检测的——它们会很重要。
他们与它们需要有能力发射出这些信息,帝国也要有能力接收它们。
“绝唱时间位点开始接近……环闭合即将完成……爆发预备……”
……
“新的断裂带结构吗……”
“在这个环境中,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死亡……应该也不错。”
“至少……我并不知道,曾经方舟舰队从污染带跌入虚空,污染扩散而又消失的过程中,舰队都发生了什么……等等……那些人,它们是否都已昏迷……”
“……已经无法回忆……现在来看,或者这样才是正确的道路,对我而言……”
“也不错,不过也……确实……”
“帝国本身都会不断陷入激变与重组,组成它的……生命,就更不会……亘古不灭了……”
“……这样挺好的……”
从这一侧……断裂带内部的残影仿佛消失了,黑暗吞噬了一切。
——
“陛下,您这是——撤退,立刻撤退——”
“谨慎抓取细节……我们目前面对太多的未知与迷惘,对于一样事物,我们往往只能观其表象。如果以此为基础做出过多猜测,我们可能会陷入自己编织的思维陷阱与逻辑牢笼……”
“新的断裂带从频率规模与属性表征来看,它的规模……看起来并不庞大。它并不像是我们常见的断裂带那样,吞并无数世界连亘千百万个秩序单位。但是它的内部环境极端——舰队之间的所有联络都消失了,整支舰队就像是被彻底拆碎的冰屑,被抛入太阳……”
“无法丈量其内部秩序秩向——”
“初步怀疑,它的结构或许与极端超级恒星聚变核类似——创世纪–世界末日对消灭平衡同样成立,但是它却将所有的创世纪结构与对应属性全部“压缩”进入了核心深处……”
“需要超大规模大威力兵器——我们目前使用概念,编制法则,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摧毁世界……”
“但……我们能……依靠直接的固定手段净化星空的工具……太过缺乏……即使是圣音礼赞也是……”
“星空遍布数以垓沟甚至是沟涧计算的群星……它们遍布千万甚至亿万光年……”
“陛下,您难道早就已经想好要这样做了……这只是一个理由吧……”面对遥远背后,被“绝唱”再次撕开的断裂带断口,这个数十亿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的奥术生命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悸动。
这个网络,这个帝国……到底怎么了……?
……
“……是这样吗……”
“……情理之中。”
“老朋友,从行动刚开始……唉……”
“那是一位值得被尊敬被怀念的人……从我们个人的角度来看。”
“但是这不利于帝国整体……”
“是……”
“进化矩阵开始匹配残骸……确认部分我们推断世界应该存在但我们却找不到对应残骸的部分,可能被第二类断裂带结构吞噬。”
“第二类断裂带结构初步模型推演……”
“恒星聚变核具有模型模拟价值,大坍缩类世界末日具有价值……”
“这对我们以后的行动具有指导意义……”
“……他死得其所。但愿他同样认为自己算是死得其所。”
“他还能被我们记住,这其实是一类幸运……”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包括我们,包括我们的帝国,我们的一切——我们正在走向死亡,以我们自己的脚步。”
“我们只是一隅。”
“……以后,我们或许还有时间,这些……先到此为止吧。”
“是。”“明白。”“确认。”
……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相比于巨大的世界枝干而言,灵魂已经太少太少。
由无数傀儡生命组建出的进化矩阵开始接替帝国的一切——除了中枢指令源仍然被有灵者控制之外,这一切……已经更像是一台冰冷的、无情的机械。
第二类断裂带的发现,解释了部分世界信号丢失的原因,而它的出现,也同时带来了无数新的问题——虚空中,一切皆有可能。
这也就意味着,这两类断裂带……可以以任意形式、任意规模组合在一起——那可能意味着,在巨大的扩散型,也就是第一类断裂带的内部,极有可能会分布着复数个的,甚至更多游离且踪迹难觅的超高杀伤核心。而那些核心……几乎无法从外界断定其规模与复杂程度,而它们内部的环境……
一定应该有什么东西能对应它们才对……
“死潮之门内部?”
“欠缺大规模对范围性存在杀伤工具……正磅白物质舰载炸弹效果可行,但总量与可能生产方式存疑。”
“技术极致推演模块,开始编织合理化解决方案……”
……
圣音礼赞要塞开始被大量调用。
常规舰队功能有限,甚至是星启堡垒Ⅲ、圣芒场杀伤舰Ⅱ、安普斯级强击长矛和终末轮回级闭环扭曲阵地舰等等,它们也无法对抗第二类断裂带的极端环境——防护强度只是次要原因,它们……
要么太依赖于法则作战,要么纯杀伤范围太过有限。
实际上……帝国能依靠纯粹的攻击一击灭杀宇宙群星,或者是能跨越虚空直接攻击多元宇宙的手段还是太少。
强法则兵器与泛概念兵器……它们利用的概念与法则必须得到支持才能被使用。然而……第二类断裂带的内部,几乎不兼容任何秩序存在,这与第一类断裂带大相径庭。
这或许是一记严厉的警钟。
如果一个宇宙的内部……在某一刻,所有的星体都被死潮侵染,空间均被污染腐蚀,世界之心与世界本身的共鸣被彻底切断,宇宙中的一切在某一段时间里全部转化成了敌人,而维持一切秩序的概念与法则也在那样的时间里彻底失效……
生存在那里的文明即使之前控制了宇宙,在那样的时刻,他们又能凭借什么去对抗被腐化的家园里疯狂的临界群星呢?
浩瀚星空中的无数光点并不代表着,光点本身是星星——它们还可能是星河。亿万星河,可能占据宇宙的绝大部分质量,也可能是无数质量演化终点产物中可见的一部分而已。
而在它们之间,还有浩瀚广阔的空间。
空不是无。
使用概念,利用法则,从更高的视角俯视一切……不意味着限制就此解除。正相反……尽管群星代表着实际应用层,但是它们才是秩序世界的主要活动部分。
当规则不再成立,不再被承认……
一切只是基于法则操控的设备,恐怕都会在一瞬间变成废品。
……
十万年后,行动结束。
为了尽可能确保安全,并且确保所有在行动中的新发现折算出的修正系数得到充足的执行,帝国远比计划中跑的更远。
指数爆炸的力量确保了帝国的无限增兵,庞大的进化矩阵与活动在帝国核心阵地,无处不在的场生命确保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闭锁在网络中,都可以被湮灭在原点附近。
无数傀儡,无数矩阵,无数战舰集群化为了不可回收的尘埃。
没有人还能记得,自己的战友究竟是多少,应该有多少。
……
“……我们需要一点总结,这样大的行动,足够值得我们对它进行一番思考与总结了,哪怕只是最直接的实用与表面部分。”
“首先可以确定……”
“每一条规则,每一条制度,它的每字每句背后,都浸满血泪。”
“它们是被生命,灵魂,意志堆砌出来的——无论何时都不例外。”
“我们想要战死,我们不想变成一群被肆意蹂躏的蝼蚁,这一点我们就必须考虑——哪怕我们现在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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