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河隘口,平山自安山山脉的西侧分出一条山脊,由东向西延伸出来,而在到达大平原再向南方折去的位置上,缺裂出一个平整的像被马蹄踩出的缺口。
奔腾的洪河之水这个缺口处流淌出来,并一路汇入西边那滚滚流淌的旦河之中。
六十年前,那些从长眠之中复活过来的血阳古国的战士及异神,就试图从这里杀入东庭都护府的疆域之内。
自那一战后,东廷都护府在这里修筑起了大量的石砌堡垒群,并从隘口附近一直延续到后方的旦河两岸,有六万正军常年在这里驻守。
六十年下来,在隘口后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军事城镇,沿途还修建有多个码头和堡垒,方便后方的补给和货物能随时运送到隘口前线。
就算瘟疫之神肆虐那几年,通向隘口的河道依旧保持着通畅。
窦昌站在弧顶堡垒的上方,看着北边荒地上的那一片营帐,那里是神尉军的驻地,到来北方的神尉军军候,现有两个人就在那里。
他的任务是盯住神尉军的下军候齐巅。
这一位战力非常之出众,仅次于上军候朱阙,玄府如今到来的人手中,除他之外,任何人单独对上这位都没有丝毫胜算。
忽然,他听到隆隆的皮鼓之声从隘口对面传来,而后一群惊鸟飞了出来,他扭头看去,但是尽头处除了繁茂的草木什么都看不见。
人影一闪,齐武来到他边上,道:“师兄,对面的动静可是越来越大了。”
窦昌道:“这是在向我们示威,一直都有,不用理会。”
齐武道:“可是师兄,我方才打听了一下,说是之前隘口处有一些涂着血色油彩的土着出现,看模样是血阳古国的疯神布奇纳克的信徒。”
窦昌神情一凛,半转身道:“确定么?”
齐武点了点头,道:“是都尉军内部的消息,应该没错。”
窦昌皱了下眉,捏了捏拳头,道:“又是一个麻烦。”
疯神布奇纳克是血阳古国当年被再度覆亡后,仅存下来的三个异神之一。它的实力十分强大,而且不讲道理,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曾先后几次带着大量信徒和部落进犯都护府。
而且最麻烦的是,这个异神的实力忽高忽低,十分难以预测,有一次甚至靠着上军候朱阙亲自出手才将之击退。
而其信徒现在出现在这里,那意味着这个异神又那里折腾了。
城镇之外,齐巅坐在一根宽大树桩之上,正啃着一只硕大的鹿腿。
他表面看起来只有二十余岁,气质健朗,牙齿整齐洁白,而他的头发非常硬,看去未经过什么梳理,如同一茬茬的草丛,可上面一丝污迹都没有,反而漆黑乌亮,有着奇异的光泽。
作为一个以强攻硬打而闻名神尉军军候,他的身躯看起来一点也不粗壮,反而颀长灵活,身上的肌肉线条长而优美,看着如豹子一般矫健。
就在他专注对付手中食物的时候,远处走过来一个外表十六七岁,神情温和的少年人,他走了过来,露出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打招呼道:“齐大哥,你在这里啊。”
齐巅移目看了他一眼,对他一点头,想了想,拿起鹿腿晃了晃,道:“要不要来点?”
少年人露出惊喜之色,走上来几步,不好意思道:“真的?那我就不客气啦,正好我还没吃饭。”
齐巅表情不由微微一滞,动作也是顿住了。
少年人在走上来几步之后,忽然脚步一缓,冲他眨了下眼,道:“齐大哥,你自己一个人吃吧,我突然又觉得又不饿了。”
齐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怕他改主意,三口两口就将鹿腿吞掉,连骨头都一起嚼碎咽下,随后拿过来一只酒囊,咕咕灌了两口。
少年人看了看他,道:“齐大哥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了?”
齐巅手臂一横,抹了下嘴,坦承道:“是有些无聊,找不到好的对手,我感觉浑身不舒服。”
少年人不解道:“玄府的人就在旁边,齐大哥为什么不找他们切磋一下呢?”
齐巅直接否定道:“我对玄府的那些人没兴趣,除了一个窦昌还算过得去,其余不值得我去关注。”
少年人奇道:“那窦昌岂不是一个合适的对手么?”
齐巅摇头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生死相战的,与其找他,还不如找对面那些异神。”
少年人露出笑容,道:“异神的话,那齐大哥恐怕很快就有活动筋骨的机会了。”
齐巅紧了紧手中的金属护腕,道:“是啊,我很期待。”他自树桩上站了起来,这时可以看见,他比少年人整整高出两个头。
在原地舒展了一下身躯后,他就转身往城中走去,背对着少年人挥了挥手,道:“回去了。”
少年人目送他离去。
这时一个神尉军队率走到他身边,对他一拱手,道:“庞军候,赫军候正在从北面返回,大概明天早上便可回到营地了。”
少年人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哎,他总算回来了,不远处是玄府的人,身边是提不起劲的大哥,对面是疯神,重担全在我一个人身上,实在快把我压垮了啊。”
队率看了看精神奕奕的模样,忍住了说话的欲望。
少年人看着远处,道:“你说林队率现在到哪里了?”
队率想了想,道:“应该是深入到安山腹地了吧。”
少年人唔了一声,双手环抱,道:“这次我们三人在这里大张旗鼓,才算是把那些土着和异神的注意力吸引到隘口这边来了,希望他们能抓住这机会,别让我们白费劲。”
张御在回到学宫居处后,用了一天时间把密卷重新查验了一遍,大致纠正了尚学令的几处错误,只是剩下还有几处细节需要再斟酌一二。
在查验之中,他通过纸稿和墨色之间的比较,可以分辨出来,这位译读的密卷,大致分作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逐段逐段译读,内容比较破碎,而到了后一阶段,内容却就比较连贯了。
这无疑说明,尚学令一开始并没有能看到完整的密卷,而是分批译读的。
而且他认为这密卷应该不止尚学令一个人在翻译,因为他看得出来,这里面有一些不属于尚学令自身译读风格的内容在里面。
他想了想,从中摘抄了几段,塞入一只信封中,把李青禾叫来,道:“你把这个送到詹少郎处,让他分辨一下,是否能辨认出来是哪位翻译的。”
他与其他学宫的古代博物学者接触不多,相反詹少郎是詹公之子,又是裘学令的学生,和这些人反而打过不少交道。
李青禾接了过来,道:“先生,青禾这就去。”
张御吩咐过后,就继续查看余下还没有完成的部分。
大约一个夏时之后,李青禾转了回来,递上一封书信,道:“先生,詹少郎有回书了。”
张御拿了过来,打开一看,见詹少郎在里面非常肯定的说,他抄写的那几段译文,应该是其人曾经的老师裘学令的手笔。
信中还说到,他之前是裘学令学生的时候,一直跟随其人身边,那时大部分的文书都是由他来处理的,所以他敢确信,至少两人师徒关系未曾破裂之前,裘学令是不曾接触过类似的东西的。
张御看完之后,若有所思。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神尉军的译文看来都是这几个月内翻译的,可距离文修院失火到现在已是过去整整四年了,如果燕叙伦拿了那份密卷,为什么等到今天才开始译读呢?
他推断,问题恐怕出在密卷只有半份之上,所以其人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或者说,动作没法进行下去。
而从尚学令手中得来的密卷看,虽然排序有些问题,但是内容无疑很完整,没有任何的割裂感。
这说明,很可能燕叙伦是在近期才得到了那另一半密卷,这才开始寻人译读。
若是这样的话,不管另一半密卷是燕叙伦是从哪里得来的,现在双方掌握的内容差不多应该是对等的。
他猜测,这个时候神尉军极可能已经暗中派出人手出发找寻那处地界了,但如果不是军候这个层次的人,那么就不必太过担心。因为安山内陆充斥着各种危险,实力不是达到一定层次,不可能应付得了的。
所以项淳的策略也是不错,只需要看住几个军候,那个基本就不会有什么事。
当然,前提是能够看的住。
而这个时候,他不必去被对方的节奏所左右,只管一步步做好自己的事便好,尤其是这一回因为需要深入内陆,他觉得在正式动身之前,还有必要再提升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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