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听到问话,却是站在那里,木木的没有任何动静。
任义一见,哈哈一笑,过来打圆场,道:“张辅教恕罪,老杨他是一个干力气活的,不懂礼仪规矩,他那只右手以前受过伤,不好见人,是对辅教不敬了。”
他走上去一扳老杨的肩头,道:“老杨,还不过给辅教道个歉。”
只是令他的诧异的是,连扳了两下,居然没把老杨板动半分,心下也是有些恼火,低声道:“老杨,别犟,辅教不是不讲理的人,道个歉就算过去了。”
老杨总算动了,他缓缓转过身来,只是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睛没有任何焦点,过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手臂,看起来是要将遮盖右手的袖子掀起。
众人愣愣看着,也没有任何人出声,不知为什么,这个平日里总是一副憨实老好人样子的老杨,现在看起来十分的古怪。
张御这个时候走上前去,一把将老杨的手腕抓住。而在他的感觉中,手里握着的根本不是血肉,而好像是一截硬木。
他沉喝道:“所有人都出去。”
老杨被抓住手臂,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表情木然的站着。
任义也是察觉出来不对,立刻双手挥舞,把众人往后驱赶,大声道:“听辅教的,出去,出去,都出去。”
张御等人都出去后,一把扯开老杨袖口,见那里有一根细细的藤绳扎着,深深嵌入了皮肉中,他不由眼神一凝。
方才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感觉这个人的气息有些不对劲,起初还以为这个人有着呼吸上的毛病,可是此刻近距离接触,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要知道但凡是人,气息节奏大致是相同的,可这个人却是颠倒无序,纷乱嘈杂,就好像是许多人的呼吸被强行揉在了一起,再塞入了其躯体之内。
不止如此,那些气息全部集中在了右手附近,若是一个单纯的人类,是绝无可能出现这等情况的。
这等时候,似乎一剑斩下去最好,但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在安山之东游历时,他就曾见过这种类似的情况。
老杨在被他拿住的那一刻,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尽管人还是僵立在那里,可内里那些气息却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张御神情平静,紧紧拿住住老杨的右手,拽动着他,一步步慢慢往外移动着。
可是他的举动,好似激怒了那股气息,这个人的身躯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怒吼,在咆哮,想要向外发泄,只是这股力量唯一的宣泄途径却被他紧紧扣住,无法冲到外面来,只能在内部激荡。
此时大部人都从这座四层砖楼中退了出来,但通过宽敞的大门,他们仍是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
不少人都是惊恐发现,老杨整个人就如同一块石头,在移动过程中,其脚下被拖出了深深的一道犁痕,并传出沉重的摩擦声。
张御感觉到手里的分量越来越重,可他并没有显出任何吃力的样子,脚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节奏。
此时此刻,老杨的脸部开始产生了变化,若充气一般被逐渐张开,此刻可以清楚看到,其人的五官之下有一层白色的内膜,将七窍全都是堵住了,不止如此,包括暴露在外的汗毛孔下也一样是如此。
只是一会儿,其人的粗布衣服就在崩裂声中被撑开了,此刻可以看到,他的躯体皮肤惨白无比,没有任何血色,整个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扎起来麻袋,而右手腕处就是那个扎口所在。
张御的手此刻代替了那根藤绳,死死扣住了那里,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老杨”的体表之下有东西蠕动起来,好像是一个个小虫在里面爬动着,翻滚着,看起来极为惊悚。
张御没有被这副场景吓到,他很清楚,知道自己保持着移动,那么暂时就不会有事,所以依旧冷静镇定的拖着其人一步步往外去。
与此同时,就在泰阳学宫之外,距离杂库入口数里外的地方,苏匡站在一个倒塌的石柱上,目不转睛看着暮色笼罩下的学宫。
他外面罩着大氅,将里面神尉军胜疆衣遮掩了,而他身后不远处,或坐或站着十几个身着司寇服饰,手拿短棍,腰间的牛皮袋里插着火铳的壮年男子,从打扮上可以看出,他们是司寇衙门的巡卒。
为首的司寇队长朝着手下训话道:“你们听好了,等等里面一有动静,我们就冲进去,不用太急,让苏头在前面,到了里面后,其余都别管,只要把那东西拿到手,就算大功告成。”
说完这些,他回头道:“苏头,可还有什么不对的?”
苏匡没有回答,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泰阳学宫看。
司寇队长得不到回音,有些尴尬,心里则嘀咕着:“苏头入了神尉军后,这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
他想了想,又凑上前,小声道:“苏头,这是泰阳学宫,等下如果玄府来人呢?该怎么应付?”
苏匡脑袋不动,只是眼珠向后一滑,那为首的司寇顿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忙是退后两步,慌张道:“苏头,是我多问了。”
苏匡看着启山前方那一片模糊的殿阁群,咧嘴道:“要是没有玄府的人,又要我来干什么?我会应付的,你们只管把那东西拿到就好。”
杂库之内,张御迈着坚定脚步,拽着“老杨”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众人睁大眼睛,不断吞咽着唾沫,此刻任何一个看到老杨的人,都不会认为他还会是人了。
其就好像一个发酵的馒头,手脚变得粗壮无比,与身体连接的地方几乎看不到了,五官全都向外鼓起,白色的内膜已经代替了原本的窍孔,使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爆开了。
杂库这里的本来负责安全的卫队,看到这样一幕,也不忍不住把火铳端了起来。
张御目光一撇,吩咐道:“不要动手,让我来处理。老任,你们都躲远点,看住下面的人,自己先不要乱。”
任义心里一凛,顿时明白了张御意思,大喊道:“听辅教的,所有人都退开,把火铳收起来,谁敢偷偷放铳,我老任回头去抄了他的家。”
说话的时候,他自己已是先一步躲到了一处杂物堆后面。
张御此时站住脚,问道:“老任,人都撤出来了么?”
任义伸着脖子道:“都出来了,里面没人了。”
张御点点头,他看向“老杨”,其人的身体已经完全鼓胀了起来,本来矮小的人已经比他高出了一个头,而他拿住其人手腕的手已经深深埋入了进去,根本看不见了。
里面的气息已经变得缓慢起来,这并不是说放弃向外突破了,而是被压抑到了极点,即将要爆发的前兆。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以一足为中心,侧身半转,猛然发力,忽的一下,竟然把老杨整人带起,并向着屋内甩去!
那庞大的躯体沿着两人出来时的通道倒飞了回去,并顺势撞榻了一堵简易的木墙,而就在其落地的一瞬间,轰的一声,他整个人爆开了!
无数黄赤相间的粘稠液体飞溅开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摧毁了这一栋屋宇下层,整个建筑也是跨塌了下来。
外面众人被巨大的声浪震的一阵胸闷气短,他们张大嘴巴愣愣看着这副场景,随后就是一阵后怕。
谁能想到,平时看着憨厚的老杨居然是这么一个怪物?
任义从藏身地抖抖索索的出来,他忍着屋里面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跑到张御身边,惊疑道:“张辅教,这是这个什么东西?”他露出感激之色,“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就全完了。”
张御却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身看向了另杂库大门外,并持住了夏剑。
轰隆一声,杂库大门方向的墙壁被破开了一大洞,无数破散的木片石块飞溅了出去,顿时惹来一片惨叫,随后一道人影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姿态闯了进来。
受到突如其来的打击,杂库的人都是惊惶的退后。
苏匡站定身躯后,朝四下一张望,感觉这里的情况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不觉有些疑惑,然而这时,他忽然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张御,目中瞳孔不由放大,随即整个人变得惊喜兴奋起来,那是一种久寻不得的猎物突然间又出现在眼前的感觉。
“啪啪……”
发现这回是外来的敌人,杂库的护卫队终于忍不住端起火铳开火了。
苏匡身上有光芒一闪,这一瞬间,好似有个朦胧的神祇影子出现在了他身上,几枚变形的铅子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他只是不在意的朝那旁边撇了一眼,很快就又转向了正前方,而那开枪的几个人忽然感觉呼吸一阵困难,而后痛苦的跪了下来,扼住喉咙剧烈的喘息着。
张御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苏匡,单手虚握住了剑柄,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可是不难感受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毫不掩饰的恶意。
苏匡见他似欲抵抗,神情反而变得愈加兴奋了,撇了一眼他手中夏剑,咧嘴一笑,随后重心朝前倾斜着,缓缓矮下身来,当手指几乎触摸到地面的一瞬间,忽的一下,整个人就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向着张御站立之地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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