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阳光从云雾中透出,腊月初六清晨,几个护院来给蔡宝光送行。
“蔡小哥,昨天搜查的事别怨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跟你相处真很愉快,以后有空常来找我们玩啊。”
“好嘞,等你们闲了,约你们喝酒。”
送出秦府,在府门斜侧方的角落里,仍有几个护院还跟着,其中一个说:“蔡小哥,真是对不住。只是你呀,那天你又吵又闹的,还拦着不准去搜,我们主子还以为你贼心虚,才闹得那么难看。”
蔡宝光指了指他们几个的头说:“你们用脑子想想,我们是请来的贵客,突然闯进来一帮人翻箱倒柜,还说我们是贼,正常人都得生气!你们不信试试换成我突然那么干,你们比我还吵得凶!”
另一个护院咧嘴笑了笑:“我也觉着蔡小哥说得对,要是去做客被怀疑是贼了,还那么淡定,那才像是提前做了准备。”
有人附和,蔡宝光得意地点了点头:“嗯,还是有明理的人嘛。最气人的是,都没搜出赃物啦,你们二爷还要说那些话,还要打我程叔公。”
几个护院面露尴尬,有一个还低声说:“我们二爷自诩神机妙算,哪料到这次算错?不甘心呗。”
提到秦府主人了,程浩风担忧话多生事,催蔡宝光快些走。
走到离秦府挺远的街上,看看周围没有可疑的人,程浩风才松口气。
见他一直绷着脸,蔡宝光问着:“程叔公,你们是不是都嫌我啰嗦?我太姑奶奶常说我正经的学不了,没用的东西学了一大堆。”
“没有啰嗦,你口才好。你这是很好的天赋,广交天下朋友。”
“广交朋友也没用啊,我太姑姑常说只有修行证道才是正途。我真静不下心修行,天天在屋里坐着,要不就是练功练功,练得再厉害也帮不了该帮的人。”
程浩风的脸色和缓了些,微带笑意说:“我不同意这个观点,蔡师姐把修行之事看得太过神圣,反倒是过分迂腐刻板。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道理,有些事情看似荒废时间,只是我们没懂那个事情用处在哪里。”
街上石板湿滑,还有些烂衣服、干树叶、畜禽粪堆着,街两边的商铺也只有少数开门,腊月本该是备年货最热闹的时刻,为何这样?
程浩风一边观察着街景,一边和蔡宝光说话,直觉有人在跟踪,又没发现具体是哪个人。
虽是出了秦家,还不能把账本交出去,得想个稳妥的办法交出,还得做好万全准备再去查秦家。
蔡宝光讲了些他的疑问,程浩风尽量解答着。
说着话,蔡宝光带他到了小西街,进了刘家酒铺。
刘家酒铺不只卖酒,也卖饭菜,后院还有几间客房可以住宿,只不过来住的人都是贩夫走卒有空房就住,不像大客栈里还分什么天字一号房、上房、大通铺之类。
铺主刘二是城外的农户,老家靠近柳树沟,后来秦家与柳树沟的精怪争斗,连累得刘二的家也被烧了。
柳姥姥看他们可怜,让柳欢儿送些银子给他们到城里安家。
凭着勤劳肯吃苦,刘二一家在城里安稳生活下来。
蔡宝光只要到秦州办事,都是住在刘家酒铺,一来二去和刘家人处得很亲近。
进了门,一个笑容憨厚的中年汉子迎过来:“蔡小哥,来住下,还是只吃点东西?”
“我们住下,房间收拾干净些。”
“诶,好。这还有一位公子,咋称呼?”
听刘二问话,蔡宝光正要介绍,程浩风抢先答了:“我姓程。”
“哦,程公子是第一次来呢。这边坐,我请你尝尝这鱼干儿,下酒啊喷喷香。”
刘二给程浩风推荐着下酒菜又夸着自家的酒多好,蔡宝光则起身朝后门走去。
他对这里熟,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在找着什么,转了一圈,他又转回铺门口。
“小柳呢?刘二叔,咋没看见小柳?”
还没等刘二回答,一个中年妇人斜着眼睛从后院出来:“小柳出去送糕点了!喂,刘二,都快中午了,你还不做饭?瞎聊个啥?”
刘二嘟囔着:“我这正招待客人呢,只说做饭做饭,得先问客人要吃啥吧,真是……”
“蔡小哥算啥客人?他是来打咱们家小柳的主意呢。”
蔡宝光的脸红了,程浩风垂下眼睑,酒铺里回荡着那个妇人尖酸刻薄的声音。
“想打我们家小柳主意,把该置办的都给置办上,再接了我们老两口儿去享福呀。只会来盯着瞧着,从你那店钱饭钱里能挣出几个铜板?每回给我们买点吃的穿的小东小西,倒像我们还占了你便宜……”
对这些难听的话,程浩风并不在意,他看出蔡宝光是真喜欢那个小柳姑娘了,得忍着等小柳姑娘回来,帮蔡宝光看看姑娘本人如何。
蔡宝光见的人多,结交的人多,看人很准,但是,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了,便会失去本应有的判断力。
等程浩风让刘二做的酒菜都端上来,那个妇人忽然跳过来看,又指着厨房说:“刘二,你过来!这么大一桌子菜,你要把本儿赔完啊!你打听打听,鱼都多少钱一斤啦?蘑菇那也是一天一个价儿!你讲好了涨价没有?”
刘二慢吞吞走出来,双手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擦了擦,带了些惭愧朝蔡宝光笑笑。
蔡宝光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刘二。
那个妇人腰一扭,伸长手臂把银子夺了过来。
蔡宝光又掏出一枚金叶子,举起来朝那妇人摇了摇,金灿灿的光晃花了那妇人的眼睛,蔡宝光又收回金叶子:“刘二婶,刘二叔辛苦酿酒做菜,这是给他的工钱。要是他收着呢,我就给他,要是他不收呢,我自个儿留着。”
金叶子,是礼朝传下的官制金叶子,没有假的。世道混乱,金银造假的多,这种金叶子仿制不了,商户们最喜欢收这种金叶子。
刘二婶挤出点笑容,推了推刘二:“快去收着啊,蔡小哥给你的辛苦钱。你可得收好啊,别稀里糊涂弄丢了。”
刘二刚接过金叶子,门口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蔡宝光,你怎么还来啊?你看不出来我爹娘故意宰你的钱?你傻呀你?”
“小柳?嘿嘿……”蔡宝光快步迎了过去,“小柳、小柳嘿嘿……”
平常伶牙俐齿的蔡宝光变成了结巴加傻子,刘小柳放下送东西的食盒,又走去后院了,他还是只会唤着姑娘的名字傻笑。
程浩风实在看不下去了,招呼了一声:“宝光,快来吃午饭。这么大一桌子菜我们也吃不完,刘二叔你们一家人也来一起吃。请,刘二叔这里坐。”
“这,这咋好意思?我们收了钱的……这不行啊。”
刘二推辞着,蔡宝光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也热情邀请刘二婶和刘小柳一起吃午饭。
坐到一桌,吃了一点菜,几个人显得亲近了些,刘二婶说话也正常了些。
边吃边聊,程浩风得知刘家酒铺近来几个月的生意都不好,这到了腊月更是没有开张,所以备菜时备的蔬菜很少,备的鱼干、腊肉多,卖不出去不怕放烂,还可以自家吃。
他们家在整条街上算过得好了,刘小柳的糕点糖饼卖得不错,至少他们一家没有饿着。
提到这些时,不知为何,刘小柳眼中有泪光闪过。
程浩风盯她一眼,为了掩饰眼泪,她连忙夹起块鱼低头剔鱼刺。
见到心爱的姑娘,蔡宝光只顾了高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反常,还在夸:“小柳手艺好,做得好吃,买的人当然多嘛。这秦州城里哪家做的糕点糖饼有小柳做得这么又好看又香甜……”
看着刘小柳的脸都快埋进碗里了,程浩风问:“刘姑娘,你的原料从哪儿买的?听说连糠屑面都难买到,那些红豆、绿豆、糯米更难买吧?”
忽然古怪的一静,刘小柳抬头看看程浩风又低下头。
还是刘二婶答了话:“我们有老主顾买糕点糖饼,全是富贵人家的呢。他们专门送了料来,不用我们去买,小柳只是加工了再送去,挣点工钱。”
程浩风“嗯”了一声,对答案不太满意,总觉得这答案里还隐瞒了什么事。
饭后,程浩风要去街上逛逛,顺便也探探周围情况,看能不能找到将账本那些东西送出去的机会。
账本那些东西,他并没有带在身上,所以那天秦家什么也没搜到。
可要怎么把账本这些东西传出去?不交给刘都,不设法查秦家,拿到证据也没用。
“小柳……小柳这姑娘,还不错吧?”
蔡宝光早忘了先前所担忧的事了,想的全是刘小柳,询问程浩风:“我要是想、想娶她,你说我太姑姑会不会同意?”
“蔡师姐多半会同意,只怕是刘家不会同意。”
“为啥刘家不同意?”
蔡宝光脸上的笑容消失,愣愣地问。
“小柳是好姑娘,她母亲可不是省油的灯,原本只要你让他们不愁吃喝,你和小柳的婚事问题不大。可今天这情形看来,他们有事儿隐瞒,说不定他们准备把小柳嫁给别的人了。”
听程浩风说完,蔡宝光的脸皱成了苦瓜,想回去找刘小柳问个清楚时,程浩风又让他联络山雀传信。
“传信给藤姑,山雀对她已熟悉,应当能传到。让她和她夫君到那边那个茶馆,我要和他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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