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横了一条细细金线,金线又渐渐变为淡金色云光,空中的墨色也变浅淡,天快亮了。
秦府围墙边那条小水沟中,出现一个人影,和一根不断延长的藤条。
那藤条是那纤瘦女子,名唤“藤姑”,本体便是香花岩豆藤。
那个人影自然是程浩风,这排污的水沟里又臭又冷,他半点不嫌弃,至少从这里过不需要耗灵气,更没有危急凶险的追杀。
这条排水沟通往大厨房旁一个大的窖池,各房各院的暗沟通往这窖池,又再从窖池汇聚通过排水沟排出。
暗沟很窄,又盖了石板,无法通过,出了窖池后,要由藤姑引开沿途护院,程浩风再回鹤临院。
将出水沟往窖池去,有个沟坎的水很少,程浩风停住,斜靠着沟坎说:“藤姑,请你先去帮我联络一个朋友,有他接应更稳妥。”
他讲了办法后,藤姑先出去了。
出去后,化为人形,依程浩风所教,撮唇吹两声哨,引来那两只山雀。
她天生的草木气息,让两只山雀感到亲近,藤姑与那两只山雀沟通很容易,很快传出消息。
山雀“咕咕”叫着,飞向守夜的地方,向蔡宝光传递出消息。
蔡宝光正担心呢,听到鸣叫声,立刻找个借口离开,在僻静处见了藤姑。
有山雀传信,藤姑又讲得清程浩风特征,蔡宝光很快信任她,两人议好了如何回去的细节。
蔡宝光悄悄回丫鬟婆子守夜的地方,随手偷了身她们的衣服,再来给藤姑。
临走,藤姑又嘱咐:“准备一些洗浴东西,送恩公回去后要用。”
返回水沟,再带程浩风出来后,藤姑穿上秦府丫鬟的衣服在路上走,程浩风飞掠上屋顶。
秦府中今夜很乱,他们府里的丫鬟又多,彼此不熟的很多,没人注意到藤姑。
藤姑则是仔细注意着他们,凡是有可能发现程浩风的人,都被藤姑偷袭扭住脖子灌了药丸,短时间内会说不出话,又动不了。
那个秦家老仆发现蔡宝光不见后,向人打听去向,听说是回去了,就急匆匆返回鹤临院,他可不敢把蔡宝光跟丢了。
刚一进院子,蔡宝光打着呵欠说:“不想看热闹啦,太累了,老伯,打些热水来,我要洗洗,再睡个回笼觉。”
秦府随时都备有热水,只是得去茶水房挑来,秦家老仆只得挑了带盖子的桶出门。
他一出门,程浩风从揭开瓦片的房顶钻入。
看程浩风安全返回,藤姑急匆匆跑去窖池,化为藤蔓本体,很快回去。
水挑来了,蔡宝光让秦家老仆把水放在门边,他自己提水到了屏风隔着的洗浴处,随后将桶拿出门,再关门。
程浩风在蔡宝光的屋内开洗了,蔡宝光在旁边舀了点水也开始脱衣擦擦。
很快,程浩风洗干净,把水里上层清些的水舀出,把底层残渣倒在染脏污的孝服和里衣上面,掏出一张符比划几下!
那湿嗒嗒的孝服和里衣竟燃烧起来,连洗下的一些污物都烧起来!
等燃尽了,程浩风一挥手,连残渣和烧的那些灰,都从房顶扬撒而出,散在空中。
此时天刚蒙蒙亮,又有雾,没人注意那些烟灰。
可那秦家老仆却注意到了别的事,看着程浩风的屋门大声问:“程仙师昨天起得早,怎么今天还没起啊,要不要我敲门喊他?”
这时蔡宝光大声喊:“快来倒洗澡水啊!我程叔公哪用你喊他起床?”
洗澡的木桶很大,洗澡水要舀出来装小桶里,再清洗一下,清洗的水连着洗澡水都倒去暗沟里,这些事当然是奴仆做。
程浩风身上的血和烟尘都被污水冲洗干净,因此没有血痕,只是沾了污水有些臭,秦家老仆也只能猜是蔡宝光太脏。
在他拿水去倒时,程浩风从屋顶飞出,又揭瓦钻回自己房间。
等秦家老仆再返回时,只听程浩风屋里传出声音:“宝光,你以后夜里安静些,不要走来走去,说东说西。还有,别睡回笼觉了,清晨百气最清,适宜修炼,你睡觉只会增加浊气。”
“唉呀,程叔公,我是夜猫子嘛,看到月亮出来就精神,看到太阳出来就打瞌睡……”
听他们隔墙说着话,秦家老仆笑了笑:二爷吩咐要盯紧他们,还以为他们多难防,这也不难啊,都没出过府。
阳光染红东方之时,程浩风已处理好伤口,静心调息。
只调息了约半盏茶时间,听得敲锣声和高喊声传来:“各位客人请听通告,秦府出了意外,请在屋中安坐,不要随意走动,不得出府!”
蔡宝光让秦家老仆去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又到程浩风房中看情况。
程浩风仍然盘坐床上,微睁双眼说:“你放心,我们昨夜先是下棋,后来你觉得无聊了,出去跟护院、丫鬟们喝酒聊天,我则在房中修炼,秦府出了任何意外都跟我们无关。”
蔡宝光点点头,回自己房间斜靠在床上吃糖。
传通告的才走没多久,秦院头带人过来,仔细给客人们解释。
秦家把各处的势力收拢,增派人手,把秦府连带蔚秦祠围了一大圈儿,下令不可进出,秦家自家的人当然听令行事,但秦家还有很多客人在,得好好安抚客人。
秦院头此来名为安抚客人,实为观察客人们有无异样。
他们一进院中,一个护院敲了敲蔡宝光的房门,他拖声懒气地应声:“门没关呢,进来。”
那个护院昨夜还和蔡宝光说过话呢,蔡宝光见了他,翻身而起,揽过他的肩,笑着说:“咋是你?你请我喝了酒,这么快就来讨债,要我回请你啊?”
“不是,不是,我这正办差呢。程仙师起了吗?我们院头要和他说说话。”
“起了,起了”,蔡宝光和他勾肩搭背说笑着出门,见了另几个护院,还热情笑着邀请:“都在啊,昨儿夜里没喝尽兴,我请你们一起去酒楼好好醉一场。”
站在秦院头身旁的一个护院苦笑道:“这还有好多事没办好呢,哪有时间去酒楼?”
蔡宝光看了看神情严肃的秦院头,拍了拍脑袋:“看我光惦记喝酒,都忘了正事!”
说着,跑到程浩风门口敲门喊:“程叔公,秦院头找你有事。”
门内传来衣衫窸窣声,蔡宝光退后一步,转眼间,程浩风已开了房门。
秦院头向他行礼问好,他只是微颔首,朝那个小亭子指了指。
蔡宝光立刻说:“有什么事和我程叔公讲,请到亭子里慢慢详谈。”
“不用了”,秦院头抬眼看看程浩风,“只是来给程仙师解释一下封了府门不许进出的事,请他多谅解。昨夜之事怕惊扰到他,见他安然无恙就可回禀二爷了。”
程浩风语气淡淡说:“原来如此,多谢秦二爷关心。”
他的声音很温和,可又有说不出的疏离,秦院头原本想盘问几句,这般倒什么都问不出口。
晨光照在程浩风的脸上,平凡的眉眼也似泛着光,护院们看着他,是一样的眼睛鼻子嘴啊,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高冷、淡漠、超凡?
或许是因他一身白衣胜雪,或许是因他身姿挺拔而又不僵硬?仪态佳,自然气质好吧?
话本儿里讲的白衣仙客不染尘埃,大概就是这样。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程浩风吸引,可他又暗含凛然气势,看也不敢多看,他们行礼退去。
看他们出了院子,程浩风回到房中,关好房门,疲倦地倒在床上。
他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好,伤口已愈一半,不会流血了,只要不是剧烈的大动作,平常行坐立卧看不出来他有伤在身。
只是表面的一切瞒过别人,却瞒不过自己,他好想歇一歇。
最好,抱着本体雪团儿似的七师妹,睡在云华观自己房中,安心入梦。
当然,若是七师妹不化为本体,那更好……
程浩风脸上满是呓笑,秦院头脸上满是愠怒,他在赵谈门外等着,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了,赵谈还没回来。
他不耐烦地捶了捶墙,再抬起头,终于看到赵谈着急忙慌赶过来:“秦院头,这出了什么事?”
“你昨夜去哪儿啦?”
“去蔚秦祠看了看赵小锅,毕竟他比我长一辈呢,他被关押,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一看。”
秦院头冷笑道:“我是问你昨夜去哪儿啦,不是问你刚才在哪里!据我所知,你刚从外面回来半个时辰,回来后就去看赵小锅,从昨天晚饭后到现在都没回过房间。但是,你昨夜又喊着要帮我们抓贼?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儿?”
秦家护院围拢了赵谈,还有意把他和他的随从们隔开。
赵谈气得龇了龇牙,拿鹅毛扇指着秦院头:“你在说什么啊?说清楚一点,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你听不懂,我也说不清,还是带你去见家主吧,让他们给你说。”
秦院头掣出刀来,朝议事堂走去,别的护院也掣出刀来凶狠地看着赵谈他们。
赵谈只得向随从们挥手,让他们退下,跟着去议事堂。
刚一进门,“咄”的一声,议事堂的门关上了,只留秦福和秦禄冷冷看着赵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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