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西风剪斜阳,剪得几缕秋光,映绿窗菊影,微寒浅香,仙缘圃中景色清幽。
细眉颦,满忧伤,泪眼矇眬愁断肠,阿翩此时已非沉稳谨慎的白画眉族长,而是纠结迷茫的豪门小媳妇儿。
清官难断家务事,阿翩曾是青丘国掌重权的官员,处理过多少复杂要事?可面对自家的烦难实在一筹莫展。
陆焕邦与陆开尊父子不和由来已久,在这两个月陆焕邦纳了甘如菊,陆开尊又带阿翩回京后,矛盾更加深了。
当姨娘的甘如菊和当儿媳的阿翩也因父子俩的矛盾,而闹起了矛盾。
甘如菊嘲笑阿翩无名无份住到陆府,可不是陆开尊不愿意给阿翩名份,是陆焕邦不准他娶阿翩。
一次二次能忍,再三再四的挑衅,阿翩反过去讥诮甘如菊不过是男人手中玩物。
甘如菊在陆焕邦面前哭诉这些事,添油加醋说阿翩坏话,陆焕邦更不许儿子娶阿翩了。
受不了这些窝囊气,阿翩提出要走,可陆开尊不愿意走,他不是舍不得荣华富贵,是察觉甘如菊在故意整陆家,想警醒父亲,设法赶走甘如菊。
如此一来,矛盾更多,又因阿翩的白画眉妖身份,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后,连仆役们也认为阿翩迷惑了大公子,对公爹不孝敬,欺辱姨娘了。
那些事全是零零碎碎的小事,可凑在一处全指向了阿翩,比如:一个多月前,甘如菊出城去普救寺祈福,途中经过一片小树林,被画眉、麻雀、斑鸠等等鸟儿追着使劲儿啄,啄得她脸上手上好几处血痕。
她回来后躲在房里哭,扮可怜,跟她去的丫鬟向陆焕邦告状,有意无意暗指这事全怪阿翩弄的妖术。
看着甘如菊哭成泪人儿一般,陆焕邦心疼得很,质问阿翩。
阿翩否认了,陆开尊还说是甘如菊太讨厌了,连小鸟们也看不惯她,才恨得啄她。
不久后,甘如菊的房中又爬满毛毛虫,吓得她尖叫着跑出,慌乱中扭伤了脚。
府里的下人们议论纷纷,乱猜测是不是阿翩用法术弄来的虫。这一次,甘如菊没有哭闹,还让下人们不许乱说,一副为了大家庭和睦忍气吞声的模样。
她没说毛毛虫的事,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可她的丫鬟为她打抱不平,愤愤去和阿翩吵架,陆焕邦还是知道了这事儿,并且笃定是阿翩搞怪。
甘如菊因脚扭伤,陆焕邦特许她不去饭厅吃饭,让丫鬟送到她所住院落的小厅里,免得她走来走去不利休养。
过了几天,丫鬟送去的美味佳肴之上落满鸟粪,恶心得甘如菊吐了几次。可丫鬟另送饭来,在快到小厅门口时,又有鸟粪从空中落到饭菜上。
这些事儿,明里暗里全指向是阿翩在整蛊甘如菊,可胡仙仙清楚阿翩的为人,她不会做、也不屑做这等龌龊小事!
要是阿翩不顾忌陆开尊感受,不管陆家和不和睦,她可以整得甘如菊变成任由她摆布的傀儡,哪有必要耍这种无耻小手段?
至于甘如菊遇到的那些事,说奇怪也不奇怪,她是高有全送到陆焕邦身边的,安排会法术的修者暗里弄这些小把戏太简单了。
因有陆开尊坚持维护阿翩,陆焕邦也没把阿翩怎样,及至出了飘缦的事,仆役们都看出阿翩帮着飘缦了,还有陆开尊也放走飘缦和其他被抓的人,这让陆焕邦很生气。
陆焕邦大为光火的原因,不只是飘缦逃了,还有那些被抓的人个个都知道些他见不得光的秘密,那些人一旦出去,岂不是让政敌有抓住他把柄的机会?可做这一切的是陆开尊,自己儿子怎么能和自己对着干呢?
为此,陆焕邦要赶走阿翩,陆开尊说他黑白不分,该赶走的是甘如菊,要是阿翩走了,他不认这个爹!
父子关系如冰冻三尺,阿翩不愿让陆开尊为难,可陆开尊察觉她想走,已受够了思念之苦的陆开尊以死相逼,不准她走。
无奈之下,阿翩只得来找胡仙仙想办法,这京城当中也没有别的人会帮她了。
没想到让阿翩暗中帮飘缦会让陆家的家庭矛盾加剧,让阿翩的生活处境这般艰难,胡仙仙心中很歉疚。
关于这些事,胡仙仙看得很清楚,定是甘如菊要设陷阱撵走陆开尊他们,以便让陆焕邦彻底昏愦,完全由她掌控。
可有些事,胡仙仙不能讲得太透,她考虑一会儿之后,让阿翩在仙缘圃中休息,她去陆府走一趟。
到得陆府,已到掌灯时分,最后一抹霞光辉映璀璨华灯,美仑美奂的楚红园中,陆家父子在争吵。
楚红园,陆焕邦赏给甘如菊住的院落,是陆府中亭台楼阁修得最精美的院落。
胡仙仙来到陆府大门外,递上名帖彬彬有礼请求通传,守门的家丁不敢怠慢,让人一路引她进府。
她谎称陆焕邦请她来赴晚宴,是由甘如菊作陪的亲友家宴,设在楚红园中,因此丫鬟领她到了园门外。
一入园门,看到只有管家在一旁伺候,其他仆役们皆退去了,陆家父子争吵得挺凶。
甘如菊缩在廊下柱头背后,身穿玉白绣绿柳纹锦衫,配以玉白罗裙,远看是娇丽和善的小家碧玉,和当年穿着翠黄衣裙与酒客调笑的艳俗女子好似不是同一人。
但胡仙仙能看透,她那模样看似慌乱害怕,实则在心头暗喜,只是偶然瞥到胡仙仙进门,连忙挤出两滴眼泪,变得无辜可怜
陆开尊正对着陆焕邦大喊:“不管怎么样,我就要和阿翩把婚礼办了!”
“办什么婚礼?她是什么?是妖,会法术的妖啊!让她进了门没赶走她也算对得起她了,我够宠着你惯着你了,不许再添乱。"陆焕邦黑着脸反对。
“你连甘如菊这种货色也要给个名份,凭什么要来拆散我和阿翩?你不管好你自己,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陆焕邦被儿子的话噎得半天开不了口,还好让闲杂人等出去了,要不然这脸该往哪儿搁?
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陆焕邦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反驳的话:"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从来没有儿子来管老子的!你再敢胡闹,我把你赶出家门!"
“只怕我出了家门,这个家也就被你搞散了!”平常温文儒雅的陆开尊对父亲半点也不恭敬了。
眼看得陆焕邦要发怒扬手打陆开尊了,甘如菊快步跑出来,装贤良好人:“算了,算了,那些事我忍忍就算了,把大公子赶出去,哪让外人怎么看陆家?”
陆焕邦父子还没接话,胡仙仙拖长语调笑说:“对啊,算了!让她忍忍……就行了,把陆大公子赶出去可得让天下人笑话你陆家!”
她语气中带了明显揶揄意味,还别有深意看向甘如菊,让甘如菊那般脸皮厚的人也尴尬起来。
听了胡仙仙说话,陆焕邦父子才注意到有外人在,都不好意思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无量天尊!贫道来讨一顿晚饭吃,陆阁老可否愿施舍?"胡仙仙扬了扬拂尘,含笑问着。
陆焕邦脸上堆起笑来:“胡天妃说的什么话?仙驾光临,我这陋室蓬荜生辉,快请到饭厅上席。”
“暂时不饿,让我与令郎单独谈谈,如何?”胡仙仙正色说。
陆焕邦有些不悦,甘如菊更有些心慌,怕胡仙仙会给陆开尊出主意。
甘如菊朝胡仙仙谄媚笑说:“早闻胡天妃容貌倾城,法力高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早想向胡天妃敬酒,以表崇仰之意,请到饭厅欢饮。”
明明是有仇怨的人,甘如菊还能装成是没见过面的崇拜者,胡仙仙不得不佩服她,难怪高有全会挑她来媚惑陆焕邦,果然有些能耐。
胡仙仙没有说破从前的事,垂眸淡淡道:"直白说了吧,我来此目的只是劝劝陆大公子,请陆阁老允许我和令郎单独谈谈。”
“谈什么要单独谈?我儿从前是相当恭顺明理的人,自从和程浩风那一帮人交往,越来越忤逆!你还要和他谈什么?教唆他弑父?”
陆焕邦愤怒得口不择言,他面对很多事可以冷静理智,但面对父子相争的事冷静不了,骨肉亲情撕裂之痛,权臣也受不了。
对于他的恶意揣测,胡仙仙没有生气,只是哭笑不得地说:“堂堂内阁首辅,做事冷静点,有点风度好不好?我保证劝和你们父子,不会让别人看你陆家笑话儿!真是,不感谢不说,还恶语中伤。”
陆焕邦狐疑地打量胡仙仙,从第一次见面,这个女子就对自己冷嘲热讽,如今真转性了,要劝和自己与儿子?
不管他相不相信,答不答应,胡仙仙指了指园门外,示意陆开尊先出去,而后她随之出去。
到了陆开尊的书房,胡仙仙说明来意:“阿翩来找我了,以你们目前的境况,最好离开京城,不要和你父亲起正面冲突。”
“我可以离开京城,前提是得撵走了甘如菊才能走。”
胡仙仙知道陆开尊把所有矛盾源头归于甘如菊了,肃色说道:“你撵走一个甘如菊,还会有甘如兰、甘如花、甘如梅什么的不断出现。难道你一辈子的大好光阴不是去施展你自己抱负,而是用来清除你父亲身边媚宠小人?”
陆开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也清楚这么闹下去没有意义,可他不甘心。
沉吟片刻,他说:“我不想看着父亲一步步滑向罪恶深渊,只要赶走他身边那些小人,他还是国之栋梁。我不仅想撵走甘如菊,还想让父亲远离身边所有奸诈之人,多接近贤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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