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不愿出去,温声劝她:“嗯,你在洞口为好。当初我将洞府选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察探黑龙祠中的一举一动,今天是段梦柔来到的可能性最大。我们辗转绕了那么多路,可能有些事情已经大大超出我们预料。”
胡仙仙松开他,依依不舍地向洞口走去,洞外吹来一阵阵凉风,胡仙仙回头问:“她故意在城里让人挑事儿,就是为了拖延我们回义庄时间,好取走你法印?”
“先不管她到底会怎么做,今夜狂风暴雨,我是难免裂魂之苦了。”
程浩风见她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向她浅笑着用逗乐的语气说:“我不是那么狠心地要赶你出去淋雨,是我很怕打雷,我请你帮我在洞口守着别让雷打进来……”
胡仙仙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她强忍着泪水问他:“不需要我守在你身边吗?”
都是修道之人她当然明白他的境况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只是不愿多说,她更愿意他看到她小女人情态的那一面。
他很久之后才回答她,他声音有些哽咽,“仙仙,答应我,一直守在外面。若是我明早还好,我会来找你。若是我没能出来,你也别来看我,你就自己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凄惨又狼狈的样子……”
胡仙仙尽力让自己的心绪平稳,可她的声音还是难以抑制地带了哭腔:“我听你的,在洞口守好。我等你明早来见我,你要不来,我就一直站在洞口,就算变成石头我也不走!”
天完全黑下来,风吹得更急更猛。柏树林在风中发出“咯嚓嚓”的声音,就像一只饿极了的怪兽终于逮住了猎物,那急不可耐要下口时的兴奋怪笑。
胡仙仙自小胆大从没怕过打雷闪电,就算是在青丘国以身引雷她心中也是慨然赴死的悲壮之情多过恐惧之心。此刻,她很怕轰隆雷声响起,因为他会怕。
刺目的电光划破黑夜,穿过黑夜而至的却不是光明,是更黑更浓的乌云在积聚。
雷声还没响起,在等待雷声响起的那短短一瞬她像是罪犯在等待宣判。明知会迎来重罪不饶的判决,还是怀着一丝侥幸殷切期望着万分之一的机会。
雷声终于响起,老天爷没给她那万分之一的机会。程浩风的惨嚎声和雷声同时响起,这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让胡仙仙的耳膜震颤起来。
纵然她是修为不低的天仙,也难以承受心灵的痛苦。此时的她像个身虚体弱的老人一样耳鸣起来。她紧紧抱着头,想避开这种头晕眼花、心悸耳鸣的感觉,可她避不开。
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天与地同时传来无尽的威压,她很怕自己会就此失去程浩风。她听见他的惨呼痛号之声在渐渐变弱,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洞府深广,她看不见他。
她想进洞府去,又很怕他会不高兴。他对尊严看得那么重的人,一定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自己既然答应过他,还是密切注意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吧。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他凄厉地惨叫一声,那声音是从喉咙底发出的低沉嘶叫。这种声音不是由喉舌共鸣发出的,是已经神智不清,只有在晕迷状态下痛得本能地惨叫才是这种声音。
这声音搓磨胡仙仙的心脏,她已不是感觉头晕耳鸣而是感觉天旋地转。她紧咬下唇稳住心神后,决然走入洞中——就算他以后责怪自己,也好过这种担忧突然失去他的恐惧感。
进入洞室之后见到的景象让她的头脑陷入一刹那间的空白,她定定地呆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没有哭泣,眼泪却如涌泉一般不停地潸然滑落。
程浩风的天魂与地魂分身在洞室中猛烈交战,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毒辣招数毫不手软地使出,招招致命。本来就是一体分身,谁也不比谁弱,斗得难解难分,斗得凌厉无比。
这一僧一道的分身也熟知对方的攻击路数,他们知道避不过对方攻击,就全是使进攻的招数。全是硬碰硬的进招,没有封挡,更没有避让。
洞壁上方满是长剑和法杖在打斗时碰撞的痕迹,坑坑洼洼的凹痕像是一只只空洞无神的眼睛。洞壁下方则满是带血的指甲划痕,那是程浩风痛不可忍时乱抠乱抓留下的。
胡仙仙木然的眼光略微活泛起来,她看向地上蜷曲着的程浩风。他刚才一定是痛得翻来滚去,衣衫上满是灰土,还有好几处地方都蹭破了。他的头发完全散乱开,地上还有好多掉落的发丝。
胡仙仙的心像被重锤狠狠一击,她踉跄退后几步,又咬住自己的手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
她半跪到他身边,拂去他脸上的乱发,抚摸着他满是擦伤血痕的脸,柔声说:“你该和我讲清楚这裂魂之苦就是他们要发生打斗啊……我们可以想办法分出那两道分身……”
脸上传来的温软感觉让迷迷糊糊呻吟着的程浩风微睁开眼睛,他动了动手指。
她轻轻挨近他的手,她没法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满是伤痕,手背上的皮都蹭破了,手心布满裂口。那手指更是伤得重,指甲盖儿磨得光秃秃的,已变得乌紫的指尖在淋漓滴血。
她怕握疼他,只能挨近他让他来抓她的手。
他的手指摩挲一下她的手背,她觉得他是想让她扶他起来。她就坐到地上,将他半抱起来,让他斜躺到自己腿上,靠在自己胸前。
他轻咳起来,她将他扶得挺直了些,又轻拍他后背。
他喉咙底发出极低的声音,“分离不出来的……他们有自主意识……”话未说完,他吐出好几口血沫,软瘫一般倒在她怀里。
他眼睛微闭着,鼻息很弱,嘴巴一噏一合地喘着气。她不敢再问话,脑海一片空白地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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