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章:夜探外堂,酒肉和尚(上)

  

  “十三悲惨天……悲惨天……天……”

  苏伏心神微震,却不是很明白此言之意。还待细问,炸雷般音声,宛如绕梁余音徘徊不去。火团发出低沉的笑声,突地炸裂开来。他本待退避,眼前突地天旋地转,竟迫使他不由自主地闭目。

  “大爷……大爷……”

  连着的两声焦急呼唤传入耳内,苏伏缓缓睁开眼睛,不由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谬感,自己……何时回到客栈了!检视一番己身,衣衫完好,心脉强而有力,识海、心内虚空、本识等皆无异物侵入痕迹。

  三个乞儿并排站着,见苏伏魔怔似的,孔黎急急地说:“大……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方才你等说了什么?”苏伏澄清心神,沉淀入无悲无喜状,未察觉异常。仍自不安,本识落在上霄宝殿,化为原身,落在御座上,体察良久,仍无异状。

  无所不能的御座,也无法理清此异兆,简直不可思议。

  他无法久留,当即离了上霄宝殿。

  “说?”孔黎愣愣道,“,您一直闭眼,不敢说呀。”

  苏伏微微眯眼,本识凝在身周方圆三丈,细细地探查过三人每一寸血肉,哪怕体毛也不曾落下一根。同时附上玄灵引,三人自出生到落为乞丐到如今,一幕幕连他们自己都记不起的往事尽在心内虚空回顾一遍。

  没有任何异常!这三人确确实实是本土人。

  方才的一幕幕,宛如梦境一样,抑或时光倒流?不,绝无可能!万物皆可逆,惟有时光不能移。此乃徐太上领悟“剑道雷音”后,探寻之真理……

  真理?

  苏伏突地自失一笑,心底深处,仿似有甚么被抽走一样:“唔!某方才做了个梦,甚是逼真,不妨事。你三人回来,莫不是都有结果了?”

  果然,两个乞儿把前因后果复述一遍,全然是苏伏记忆之中的说辞。

  待说到最后,苏伏忽然替他们道:“他落榻处,莫不是法华外堂?”

  两个小乞儿神色一怔,道:“您……您如何知道呀?”

  潜说辞自是“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劳烦我们去找”。

  苏伏笑了笑,取银与他们,道:“也记你们功劳,某不会食言。”

  两个小乞儿欢天喜地地去了,他们虽然瘦弱,可道咒不止害人,半旬月内,欲要加害二人的,皆要尝尝剑气袭体的滋味。

  待到孔黎,却是一脸羡慕,又有些颓沮道:“早知小人……小人也去好了……”

  苏伏支开两个小乞儿,冷冷望了他一眼,道:“还演什么!那些人尽遭你打杀了,不是么?”

  “打……杀?”孔黎闻听,面色苍白,双腿一软,也不知是跪的,还是瘫的,“小人……小人冤枉啊……自幼连鸡都不曾杀过,怎么敢杀人……”

  “你等不是在那门中发现一条密道么?”

  “密道?”孔黎哭丧着小脸,“大爷,没有密道,那些和尚守得可严实,小人等混在旁处,设了许多法子,都未能得逞。”

  “那你回来干甚?”苏伏脸色有些难看。

  “小人……小人害怕大爷着急,他们……他们着小人回来向您禀告……对了,”孔黎神情突地振奋,“密道……密道!”

  “你想起有密道了?”苏伏语声幽幽渺渺,不着边际,实则暗藏杀机,不论孔黎有何说辞,他都准备再将之打杀一次。

  “大爷您听……”孔黎一脸喜色道,“那些和尚守着正面,他处必然薄弱,我等可寻地挖洞,直挖入里头,不就可窥其貌了?”

  苏伏神情微动,缓缓按捺住杀机,道:“倒是个好主意,速速去办,未有结果,莫要回来!”

  “大爷您等着好消息便是……啊啊……大大大大……大爷……您要做什么?”

  孔黎正拍着胸脯,剑印冷不丁地凝在他眉间,吓得他尖声一叫,手脚并用,慌乱地向后挪去。

  “去罢!”苏伏神情未变,双目却透出一丝莫名笑意。

  虽仍未理清头绪,可终于被他抓到一丝眉目。

  孔黎走后,苏伏封闭窗门房门,再度将容貌修饰,又将他着李忠备的黑衣穿上,蒙了面纱,却是欲效一回梁上君子。

  离了客栈,耳中便即传来满城连夜喧嚣。值此盛会,城中各人,也都将压箱底的绝活使来,各种各样的把式,欢庆的喜氛,也由此而生,冲淡了人们对于月前死人的不安。

  这还不止,更多是高僧讲禅,宣扬佛法。内中许多微言妙义,令疾苦众生感触良多。还有大师开设道场,聚一百零八高僧,做那大罗圣天普渡法会,专为超度亡魂。故子时将过,城中仍是闹热纷呈。

  苏伏专挑僻静处潜行,往法华外堂去。

  约行半刻,来到一处城墙下,突地有呼喝声传入耳中。

  “臭卖画的,老子亲眼看见你抢了八份红利,怎就交了七份,莫不是找打?”

  心说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在此游逛?

  未敢动用本识,潜在墙背,微微探出首去望,却见城下河沟畔,几个痞子围着一个人,恶声恶气,手脚粗鲁。

  “崔爷,真……真没了……”那人已是鼻青脸肿,苦哀不已。

  虽然鼻青脸肿,苏伏仍是认出来,此人可不正是“高深莫测”的公孙楼么,怎么竟落到这步田地。

  “你崔爷我横行法华城十几年,还没人敢欺瞒到老子头上。臭卖画的!老子允你在城中做买卖,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吗!给老子脱了他的衣服!”

  痞子老大崔爷冷笑一声,这天寒地冻的冷天,脱了衣服谁也受不了,不怕他不交代。

  “住手……住手啊……真没银子了……”公孙楼急了,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身上褡裢长袍很快被剥了,露出一件厚实的棉中衣来。

  中衣也难保,到底只剩了一条亵裤。

  “崔爷,小人怎敢瞒您啊……您快行行好,求您高抬贵手啊……”公孙楼冻得瑟瑟发抖。

  “大哥,搜遍了,没有……”一个痞子晦气地说。

  崔爷面色顿然阴沉:“从来没有人敢欺瞒老子,把他给我扔沟里去!”

  这天寒地冻,河沟里虽冻了一层,却绝承不住公孙楼体重,这扔下去,等同是要杀人。

  苏伏眼见公孙楼杀猪似地惨叫,也不知真伪,当即掷出一锭银,落在场间。并不现身,用低沉的语声冷冷道:“拿了银子,快滚!”

  眼见暗处掷来银子,这崔爷眼睛一亮,着手下捡了银子,望了暗处一眼,嘿嘿道:“臭卖画的,不想你来城中不久,便有人替你出头了。此次饶你一命,下回莫要落到你崔爷手里。——我们走!”

  苏伏本待也离开,不想公孙楼穿着衣物,边又叫住他:“多谢这位朋友,能否容请留一步说话。”

  “有话便说!”苏伏犹豫一会,终究还是没有离去,便潜在暗处,低沉道,“回报之言,无需多说,此是你应得!”

  自是暗指他赠画之故。

  公孙楼将衣物穿戴整齐,赧颜说道:“却教贵人见笑了。”

  苏伏也不知他暗指的自己,还是将客主都唤成贵人。道:“谁没有个落魄时候……”

  “大恩自不言谢,敢请贵人到舍下一叙如何?”也不遮掩狼藉脸面,大方地拱手说道。

  “无暇抽身,且夜已深,先生不若自去……”

  苏伏原本还想听听他说些什么,不过今夜却是探法华外堂最佳时机,因那些僧人尽都在外游行讲法,守备必然松懈。

  公孙楼唤了几声,未见反应,淡淡一笑,自语着道:“所谓入乡随俗,这便是因果了,妙哉,妙哉。”

  ……

  冰云无时不在飘荡,月华生生透过来,漏了些丝,惨白地映在法华外堂内廷空地上。

  苏伏落在檐上,眯眼望了望那处,丝丝惨白月华,好似横竖交错的血线,已有不知多少凡人被哄骗到此杀害。

  整个古刹静悄悄的,也没有上灯,惟有伽蓝宝殿灯火通明。借着灯火,却有一道拉长的影子,映照在前廷的空地上。

  苏伏已将整个古刹翻了个遍,并无异常之处,这时视线便落在前廷。

  想了想,其身灵巧地翻过檐廊,倒挂后殿梁上,透过窗纸望见三圣金身后躲着一个人,正偷偷往外瞧着什么。

  苏伏认出来,那人正是那日车队领头的和尚,亦是他杀人灭口,观他利落手法,显非一二回了。

  “大慈大悲大圣佛祖,小女子年方二九,嫁入夫家业已两载有余,久未见诞麟,阖家难欢!趁法会之机,向佛祖求请,求得一儿半女,余愿足矣。求佛祖大发慈悲,求佛祖大发慈悲……”

  宝殿外传来一个低龄妙音,清音绕梁,将那和尚骨头都酥了,他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低低地自语:生个孩子,多大事,佛爷爷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苦苦思索,要想个法子哄骗。

  苏伏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冷笑,正待结果了他。又一想,此人即便要死,也要死得其所。

  想此翻身又回殿顶,却掐了个诀,施了个障眼法,变作了松涛模样。这僧连寒气都抵不得,修为低得可怜,绝难看穿他伪装。

  翻落去,自正门绕来。

  那僧苦苦思索,没有好主意,见人家要走,急忙现身相拦,见其出落得水灵,还待强掳去后堂。

  苏伏进来,引二人注意,那僧大惊失色,见是松涛,期期艾艾地说:“大……大师怎么先就回来了?不是要到二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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