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宁王朱权像是疯了似的,充满了鲜血的眼睛,呈现暗红的色彩,凶戾的光芒,死死盯着地保奴!
他怎么可能相信呢?
这家伙被蓝玉俘虏,落到柳淳手里,堂堂皇子,变成了苦役,住着简陋的房舍,吃着粗粝的食物,从天堂落到了地狱,那种滋味该是何等刻骨铭心!
他也是皇子,假如有人这么对他,他一定视为生死仇敌,哪怕暂时归附,也会卧薪尝胆,终究有一天,他会报仇的!
这才是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可为什么?为什么地保奴不记恨柳淳,反而帮着他抓了自己,难道柳淳会妖法?不然他怎么会死而复生?
朱权突然打了个冷颤,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他害怕了……
“末将拜见燕王殿下,宁王朱权前来请罪,请燕王示下。”地保奴大声吼道。
朱棣满脸都是笑容,他亲自站起来,把地保奴搀扶起来,仔细瞧了瞧,这家伙个头跟自己差不多,魁梧如牛,壮实如山。
“不错,长成一个好汉子了。你父亲怎么样?”
“父亲在整理文书,他准备编写一个史册,只可惜,他读书不多,文笔有限,未必能写好。”
朱棣道:“前朝疆域辽阔,远超历代,虽汉唐也不能相提并论。的确该好好写一本书,把前朝的得失利弊,都公允平和地写出来。这事你可以去找柳大人,跟他商量一下,令尊也可以参与编写,大家共襄盛举,兼听则明吗!哈哈哈!”
地保奴连连拜谢,“殿下厚恩,末将感激不尽。”
道谢之后,地保奴退到了一边。
朱棣这才看了看朱权,冷冷道:“十七弟,你来得有点晚了!”
只是一句,朱权就浑身剧烈震动,鬓角的汗就流下来了,那么多藩王,他离着朱棣算是最近的,实力也是最雄厚的。
很可惜他一直站在朱允炆这边,虽然有出工不出力的嫌疑,但是他的确没有帮着朱棣。假如朱权能早早加入靖难军,或许耿炳文早就兵败如山倒了。
朱权数次参与围攻北平,险些把三头小猪逼到了绝境,新仇旧恨!
如今朱棣赢了,黄河以北悉数落到了朱棣手里,宁王朱权,就成了瓮中之鳖。
岂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四哥!四哥啊!”朱权砰砰磕头,涕泪奔涌,哭得稀里哗啦,“四哥,小弟有罪,小弟该死,还请四哥看在父皇的面子上,给小弟一条活路吧!小弟情愿意出家做道士,四哥……饶了我吧!”
他放声大哭,齐王却从外面闯了进来,一看跪在地上的朱权,他喜得跳起来三尺高,抚掌大笑。
“好啊,朱权,十七弟!你也有今天!当初我,还有湘王,岷王,大家伙相约举事。我就给你写了信!你呢?非但没有帮忙,还出卖了我们!害得湘王惨死!今天你总算落网了,该你偿命了!”
齐王跳过来,揪住朱权,就要往外面拖,“十七弟,让七哥送你一程!你放心,七哥手艺好着呢!保管让你多挨几刀!”
“啊!”
朱权脸都绿了,“四哥,我没有出卖七哥他们,我也是被逼无奈,我身边都是朱允炆的人,我冤枉啊!”
齐王朱榑才不管这些,“你冤枉?你还能有湘王冤枉?我现在就让你去跟湘王谢罪!”
朱榑抽出了佩剑,在朱权的脑门,蹭了两下,冰冷的钢铁,锋利的剑刃让朱权魂飞魄散,什么胆气都没有了。
“饶命啊,四哥,饶了我吧!”
朱棣总算咳嗽一声,“七弟,十七弟毕竟是咱们的骨肉兄弟,在战场上,各为其主,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他能改过自新,共同参与靖难大业,诚如是,我可以给他一条活路。”
“四哥!”朱榑不答应了,他圆翻着眼睛,怒气冲冲道:“四哥,你这是妇人之仁,这小子没安好心,他就是一条白眼狼,留着他,早晚会成为祸患的。我知道四哥不愿意杀害自己的兄弟,这个罪名我来担,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榑素来凶残,真要是落到他的手里,还不如死了好。
朱权紧咬牙关,简直害怕到了极点。
朱棣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了朱权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兄弟俩四目相对,朱棣笑容可掬,“十七弟,四哥知道,你心中一定有疑问,为何辛辛苦苦,培养的朵颜三卫,为什么会背叛你,算起来已经有五六年了,他们为什么还听从柳淳的命令?明明是生死仇敌,怎么还敬若神明?”
朱棣连着说了几个问题,全都是朱权的疑惑,他咬着牙道:“四哥说得对,弄不明白这些,就算死了,我也不甘心!”
“好!我现在就让你明白。”
朱棣让人去请柳淳,而此刻柳淳正在丘福的府上,点收战马呢!
“这匹黄骠马太老了,根本上不了战场,这匹枣红马看着不错,但徒有其表。”柳淳伸手摸了一下,湿乎乎的,都是汗。
“如果我没看错,这匹马跑不了多远,就大汗淋漓,十分虚弱,上不了战场。”柳淳笑呵呵道:“对吧,丘将军?”
丘福老脸铁青,真没想到,柳淳还是个行家,骗不了他了!
柳淳挨个看过,只挑出了十三匹还算不错的好马。
有人要问了,丘福家里就这么点好马吗?
十三匹!
可不少了!
尤其全都是良马,这就更难得了,一匹战马的伙食最少也要顶三个士兵,好马就更贵了,十三匹神驹,至少顶得上一百多人的开销。
丘福这些年,把所有的俸禄,赏赐,缴获,还要暗中弄来的钱,都砸在这上面了。
这一次输了个干干净净。
“还有七匹,丘将军,你看什么时候给我送去?”
丘福咬碎钢牙,“我,我说话算话!一定给柳大人送去!”
“时间呢?总该给我个说法吧!”
“这个……一,一年之内如何?”
柳淳突然笑了,“这一年应该没什么太多的战事,光靠丘将军的俸禄,那是不够的。我又不能逼着你喝兵血,这样吧,你写一张欠条……七匹神驹,一匹按一百五十两算,我就收一千两,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这个还算公道吧?”
“嗯!”丘福发出猛兽一般的闷哼,没法子,谁让他输了呢!
“取纸笔来!”
“不必了。”柳淳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欠条,递给了丘福,抬头已经写好了,就是丘福。
“好啊!柳大人,你是处心积虑,早就设计好了!”
柳淳哑然,“小事一桩,不必夸奖。你瞧瞧就是了,然后下面按个手印就行了。”
丘福往下看,果然如此,什么都写好了,连日期都填的是今天!
真是好厉害!
“柳大人,我服了!你是真能算计!”他愤怒地按好了手印,猛地抬起头,怒吼道:“可我还是不服气!你,你投机取巧,朵颜三卫突然投降,把朱权给出卖了,这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不过是捡了个便宜!你,你有本事堂堂正正,赢我一次!”
柳淳哈哈大笑,“丘福啊,要不这样,你想输得心服口服,就替我牵着马,咱们去见见宁王,见见地保奴,把这事情问清楚,看看是不是我投机取巧,如何?”
丘福眼珠转了转,“好!去就去!如果我赢了,你,你的账就一笔勾销!对了,这十三匹马,还要还给我!”
柳淳点头,“好啊,那你要是输了呢?”
“输?我,我再赔给你二十匹战马总行了吧?”
柳淳点头,也别二十匹战马了,就算三千两银子吧,回头我再给你写个欠条,签字画押就行了。”
“好嘞,我这就……不对!”丘福气得晃脑袋,“我还没输呢!这次输的人一定是你,是你!”
王府外面,出现了很有趣的一幕,丘福黑着老脸,替柳淳牵马坠蹬,而柳淳骑的正是丘福宝贝得不行的乌锥马!
王府的侍卫不解其意,只是觉得好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丘福的脸比鬼还难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过来接过马缰绳。
“丘将军,还是按照以往的草料,小的们会好好照顾的。”
“照顾个屁!”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让丘福一下子就愤怒了,他狠狠把缰绳一甩,扔到了侍卫的怀里。
“这牲口不是老子的了,你们随便!”说完,他就快步走了进去。
柳淳跳下战马,轻笑道:“辛苦你们了,替我好好喂着。”柳淳说完,也跟着进去了,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都笑了。
丘福这家伙,一向嚣张跋扈,没想到,这次却吃瘪了,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愣着干什么啊!按柳大人的吩咐,加双倍的草料!”
王府议事厅。
几位藩王,包括一些重臣,就连道衍和尚都来了。
宁王朱权也得了个条凳,坐在下面。
“我受命就藩大宁,我知道,大宁是柳淳的地盘,可我不服气,他离开大宁时间不短了,我身为攘夷塞王,手握大权,我怎么能给柳淳当傀儡!”
朱权切齿咬牙,“我到任之后,听说柳淳对胡人素来残忍,我就着力拉拢,守边精壮,组成三卫兵马,号为朵颜三卫!”
“我的原配死得早,重新娶妻,我,我娶了个蒙古夫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拉拢他们,让这些胡人听从我的号令。”朱权怒视着地保奴,“你,你说!我可有半点亏待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背信弃义!你,你们不是笃信长生天吗?你们的良心何在?”
事到如今,朱权也不隐瞒了,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在场的几位藩王听着,其实也是没道理,就算落到他们的身上,也不愿意当傀儡不是!
可奇怪的是这些手段为什么不管用啊?
柳淳在大宁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他怎么就能牢牢控制大宁呢?
朱棣面带笑容,“柳淳,你该给大家伙揭秘了吧?”
柳淳轻轻一笑,“王爷,我说句话,诸位或许不一定爱听,日月之下,没有什么秘密,我也不会妖法。其实说到底,宁王殿下用的都是旧手段,拉拢收买,可你未必了解蒙古百姓的真正想法!”
地保奴突然站起,激动道:“柳大人说的没错!宁王殿下,你以为蒙古人生长在马背上,天生就是战士,对吧?”
朱权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吗?从古至今,草原不都是如此吗?”
地保奴嘲讽冷笑,“的确是这样,从自从柳大人到了大宁之后,他教给我们冶炼,榨油,纺织,开荒种田,圈养牲畜……他让几十万的部众,不必过征战杀戮的日子,不用为了一口锅,一个盆,就赌上性命!”
“而你呢?却想让我们重新变回靠着杀戮为生的野蛮人……你说,大家伙会答应吗?”
奋斗在洪武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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