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小心翼翼,从木盒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夫妻两个借着蜡烛的光,仔细瞧了瞧,从里往外,从上往下,到了最后,蓝新月爆笑,柳淳气得咬牙!
一张红纸,一个铁画银钩的金色喜字!
没错,就是喜字!
还是楷书的!
朱元璋!
你老东西也太抠门了吧?
虽说礼轻情意重,可你大老远的,就送个喜字过来,你拿我寻开心啊?
柳淳要气炸了。
蓝新月突然道:“相公,还有!”
“哦!”
柳淳大喜,这回该是好东西了,“快拿出来啊!”
蓝新月瞧了瞧他,无奈道:“拿出来你可别生气。”
柳淳顿时脸黑了,怪叫道:“不会又是喜字吧?”
“是……不过换成宋体了。”
柳淳切齿咬牙,接过了第二个喜字,“这回没了吧?”
“不,还有!”
蓝新月发现箱子里面用大红的绸子隔着,拿开一层红绸,就有一个喜字,每个喜字的写法都不同。
有行书、草书、篆字、双喜字……各种各样,足足凑了九种,铺满了一张桌子!
面对这些喜字蓝新月迷糊了。
“陛下什么意思,难道是恭喜……成亲的?可为什么有九个,难道是天长地久?陛下也太有意思了吧!”
柳淳翻了翻白眼,“我看他是成心耍我……对了,你说这会不会是让我成亲九次啊,每次挂一个不同的?”
这句话说完,柳淳突然觉得洞房的温度都下降了两度,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我,我就是随便说的,都挂起来,咱一次挂九个,都是咱俩的,长长久久……”
柳淳说完,生怕蓝新月找他麻烦,赶快动手,往墙上,窗户,床头……挂了三个喜字,还没来得及挂剩下的。
蓝新月突然咦了一声!
她将盒子最下面的一块明黄色绸子拿了出来,摊在烛光下。
“上面有字,不是喜字!”
柳淳连忙过来,接在手里。
这是一块一尺左右的黄绸子,质地跟圣旨的一模一样,毕竟柳淳也接过了无数次圣旨,十分熟悉。
在这块绸子上,只有四个字!
是朱元璋平日的风格,霸气,强悍,力道十足!
这位草根出身的皇帝,还真是有些才情,年轻的时候,朱元璋就是个文盲。可随着他成为一方霸主,老朱手不释卷,书法、诗词、文章,不敢说多好,但绝对独树一帜,寻常人是万万模仿不出来的。
“变!法!为!重!”
柳淳喃喃念道,这就是老朱给柳淳的四个字:变法为重!
蓝新月痴痴望着丈夫,“陛下是什么意思?”
柳淳略微沉吟,似有所悟!
他赶忙把黄绸子收起来,想要放进自己的怀里,可一想到都成亲了,把贵重的东西交给媳妇收着,是一个好男人的天职所在,就把黄绸子递给了蓝新月。
“你收好了,别让任何人知道,关键的时候,这东西能救无数人的性命……也包括咱们俩!”
……
柳淳成亲了,而此刻远在应天的朱元璋,正坐在小板凳上,用一把锄头,缓慢地清理着茶树下面的杂草。
每锄掉一根,都要费些力气,可朱元璋就是顽固地拒绝下面的人,无论如何,都要自己来!
这些茶树是马皇后在日种下的,当年就是他们夫妻两个享受田园之乐的地方。后来朱标长大了,老朱准许朱标过来锄草。
再后来,就是柳淳了。
马皇后走了,儿子朱标也走了,那小子倒是活得欢蹦乱跳,可是却远在云南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垂垂老矣了。
朱元璋费了好大力气,只锄了不到半垄,真的老了……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而自古以来,帝王的寿命又比普通人要短一些。
自己六十九岁了,那种一年不如一年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
曾经提刀杀敌,执掌乾坤,充满力量的手臂,如今连锄头都拿不动了,真是可悲!可叹!
或许真的该寻找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江山,继续锄草!
朱标和朱允炆都不是能锄草的人,所以朱元璋选择了柳淳,希望让这个年轻人,辅佐未来的君王,成为大明的一把利剑,去做一些皇帝不敢做的事情。
朱标的仁厚倒是能降得住柳淳,可朱标走了……太孙允炆,别说才略,就连仁厚,都远远不及他爹。
如此一来,君臣岂能相处愉快?
如果放在以往,或许也没什么难的,什么都不如江山重要,铲除隐患就是了。可问题是老朱现在十分清醒,他知道自己的天下不是没有问题,而是有一大堆的积弊……如果不彻底变法,或许几十年之内,就会爆发危机的!
作为元末起义的参与者和最后的胜利者,老朱太理解农民起义的波澜壮阔了,那种力量是无法匹敌的。
必须变法,这让才能让大明江山千秋万代……
其实从王弼一案爆发,牵连到东宫,朱元璋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很纠结,也很难做抉择。
他曾经一度想要在盛怒之下,废了朱允炆,可后来朱允炆关于滇铜的奏对,又让他略微安慰了一些。
但随着他身体越来越差,老朱觉得太孙还是太弱,真的不行!
为了变法大局,为了朱家江山,必须选择一个强悍的储君!
朱元璋从茶园缓缓踱步,回到了寝宫,立刻降下一道旨意,“调燕王朱棣进京!”
没有多余的话,就是让朱棣进京!
旨意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北平。
当看到这份旨意的时候,正巧道衍和尚在王府给朱高炽讲易经,他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大笑三声!
“燕王殿下,老衲要恭喜殿下了!”
朱棣绷着脸,他虽然也很高兴,可还能控制住情绪。
“大师,还是不要说这些虚的了,你觉得本王该如何应付?”
道衍抓着胡须,略微思索,“王爷,老衲以为,很不好应付!”
朱棣眼珠转了转,也点头,“是啊!父皇有意,可天下事从来不是天子一人能决定的!父皇也难啊!”
道衍收起了喜悦之情,他仔细盘算了一下,突然叹口气。
“殿下,老衲只能送你一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说来也奇怪,道衍一个和尚,没啥事研究道德经干什么?不过他说的这句,却让朱棣眼前一亮,他反复念叨,终于点头。
“大师,孤这就进京了,北平的事情,还要你费心,高炽还年轻,你要多多提点他。”
道衍痛快答应,三天之后,朱棣带着二百名护卫动身,直奔京城而来!
燕王进京了!
这个消息其实早就传开了,旨意越是简短,内容就越是丰富。
朱元璋无故召燕王进京,最惶恐的当属东宫的这帮人了。
朱棣接连在辽东,大宁打了胜仗,在辽东方面,朱棣奏请设立都司,管理归降的各部民众。
在大宁,朱棣向西拓展五百里,几乎囊括了整个漠南地区,而且朱棣还派兵绕到了阴山以北。
这个举动可是很了不得。
因为北元方面,一直试图染指肥沃的河套平原,他们数次越过阴山,袭击大明方面,弄得边防压力极大。
而朱棣呢,他从大宁出发,直接袭击阴山以北,驱逐那里的蒙古部落,等于给河套平原添了一座屏障!
现在大明的北疆,可以说是稳如泰山,固若金汤。
朱棣的功劳别说在皇子当中,哪怕那些开国的老将,也不敢小觑燕王朱棣。
尤其是朱棣手上的骑兵,更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
这一次他携着旋风,从幽州南下应天,宛如一股强大的寒流,所过之处,人人战栗,瑟瑟发抖!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东宫的师父们,不止一次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俗话说龙多了不治水,这一大堆文人凑在一起,别说商量办法了,能不吵架就不错了。这不,他们又争执起来。
“燕王朱棣骁勇剽悍,野心勃勃,绝非好对付的。”练子宁先开口了,“他早有夺嫡之志,此番进京,必然要跟殿下作对,我们身为东宫讲师,绝对不能认输!必须跟燕王拼到底!”
黄子澄咳嗽了一声,“练大人,拼命谁都不怕,可万万不能以卵击石啊!更何况陛下什么都没说,这时候贸然举动,就不怕惹火烧身吗?”
练子宁不悦道:“还要说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燕王立下了偌大的战功,又有徐家为姻亲,另外朱棣的三子都是柳淳的徒弟,他们彼此勾结,里应外合。走了个柳淳,来了个朱棣!还有什么好说的!拼命的时候到了,我们要让天下人看看,何为正道!何为人心!”
黄子澄更加鄙夷,就会说大话,有本事你去血溅三尺,让朱棣踩着你的尸体进京啊?
素来足智多谋的齐泰想了好半天,缓缓道:“自古以来,圣人出,必有异象!天命所归者,方是江山之主!”
“天命?异象?”练子宁略微迟疑,而后欣然赞道:“齐兄果然敏捷,这个办法太好了,足以震慑燕王朱棣,让他知难而退!”
倒是咱们的黄大探花,只剩下鄙夷了,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个办法来!也不嫌丢人!朱棣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随便弄点什么,就把他吓唬住了?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我啥都不说,就看你们怎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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