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碧海堂就不管了?”从泉州出发了几日,郦松然就问了几遍。
本以为,洛云石走了之后,南宫定康会开始着手重建碧海堂。谁知,南宫定康带着郦松然实地走访了被洛云石救下的六个村,又到广州看了看没回来的湧金号,直接当地找了船厂修理,还将总费用的二成写成明细的账单寄到祥记,要求半年内付清。之后又回到泉州,租了条海船,沿海路北上。
对郦松然的问题,前几天南宫定康都只是笑笑不答。不过,今天,南宫定康严肃的将南宫璞寄来的书信交给郦松然。郦松然细细看过一遍,愣了愣,“付青双?”偷偷看了眼南宫定康,见他没什么反应,转了个话题,“大姨到兖州了,是不是要通知济南丰泺堂的人保护?”
“这些阿璞都会做好的。你刚刚不是问碧海堂吗?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话里多少有些考教的意思。
这次说是要重建碧海堂,但除了付了一大笔钱外,好像什么都没做。郦松然想了想,说:“上次姨父说过,碧海堂是我们唯一的港口,所以不可能就放弃了。但现在碧海堂几乎什么都没,我们就这么走了,这样……,”郦松然看了看手上的信,“是让大表哥来吗?”
南宫定康看看远处的大海,似有深意的说:“别忘记前天的加急密信。”
虽然他们天天在海上,但基本每隔一天就会靠岸,这是南宫定康要求的,为了看看沿途每个能停大船的码头。前天靠岸时,收到封加急密信。信是用印刷的字拼成,信上只有二个字“兖州。”之后,南宫定康立即启程,不再停靠任何码头,明显加快了行程。
但这封信根本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呀?难道是付青双?郦松然猜测道:“大姨有危险?”
“付青双。唉……,没想到十年了,一直没断啊。”南宫定康话中满是无奈。
“姨父……。”郦松然有时候会觉得跟不上南宫定康的节奏,比如现在。
“你觉得,为什么是兖州?”南宫定康表情复杂。
郦松然迟疑了下,猜测道:“阿瑾?”。
“他在兖州,你大姨的目的地也在兖州。现在,整个江湖都在传他就是南宫瑾,再加上那封密信,这些事之间不会没联系。”
郦松然仔细听着,不明白付青双怎么会知道,记得这个人,很多年前不过是个游侠儿。
南宫定康并没注意郦松然,神色凝重的看着大海,“如果所有的事与他无关,那碧海堂最好的人选是他。但,如果……。”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什么?郦松然愣了一下,就算之前他觉得洛云石这个人再不好,也没想过其它。不可能吧,姨父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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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石走到半路,就下雨了,于是,顺道躲进边上的客栈,这家客栈离济民堂只有二个街口了,偏偏雨大的走不掉。
“哟,洛公子啊!”洛云石刚闪身进来,掌柜的就招呼道。
洛云石甩甩身上的雨水,笑着打招呼:“牛掌柜,好久不见。”
“可不是嘛,我一直在等你。你上次订了二坛我们乡下的红曲米酒,上个月就拿来了,一直等你来,这二天还想着给你送过去呢……。”牛掌柜笑着从柜台后出来。
“对噢,忘了。”
“银子都付了的,你要忘了,那我老牛可占便宜了,哈哈哈……。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别急,雨可没这么快停。”洛云石继续抖抖头上的雨水。
“不行,老牛年纪大了记性差,过会又忘了,还是现在就去拿出来吧。你坐会,我给你上壶茶。”牛掌柜颠颠的跑着倒了壶茶拿上,还递了块手巾给洛云石擦雨水,又忙着跑去仓库拿酒。
大堂里还没点灯,因为下雨的关系,有些晕暗,洛云石坐在门口的桌边,擦着身上的雨水。
只听见一个在记忆里异常熟悉的女声,轻轻喊了声:“瑾儿。”
洛云石混身一震,停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抬头。
“是瑾儿吗?”妇人慢慢走近,因为一直没看到洛云石的正脸,不是很肯定。
洛云石猛的站起,转身,给了妇人一个背影。妇人见他这样的举动,也愣了愣,“是你,不看看娘吗?”有些伤心的问,继续缓缓走向他。
洛云石犹豫良久,终于在妇人快要拉住他的时候,冲进大雨里。
妇人完全没料到会这样,“阿瑾!”喊了一声,顺势要冲出去。
身后二位侍女拉住她,“夫人,不要。”“夫人,等雨停了吧,我们知道公子住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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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宪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时,见到一个混身湿透的洛云石坐在天井的台阶上,居然还把店门锁上了。
“怎么啦?!都湿透了,快起来别坐这里。把衣服脱了,我烧热水,你洗个澡。别着凉了!”孟宪急了,要拉他起来。
洛云石不做声,抹了把脸,眼圈有些红。
孟宪见他这样,只得在他身边坐下,问:“云石,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很久,洛云石缓缓说:“碰到……,我没见她。”又轻轻加了两个字,“我娘。”
孟宪抿了抿嘴,有些意外,但连姐姐都找来了,娘会来也正常,于是说:“云石啊,那天陈大夫说……。”
“我不想他们知道这些。”直接打断,“不想他们看到我这样,不想他们来兖州!总之,我不想见她。”洛云石越说语速越快。所有的事都已经结束了,既然决定要去土默川,不见更好。
孟宪小心的问:“她,嗯,对不起你?”
洛云石又抹了抹脸,只是这次捂住眼睛。半晌松开,摇摇头,“没。”接着又苦笑声,“我混成这样……,算了。”
孟宪有些担心的说:“云石啊,你先去换身衣裳吧,这样容易着凉。”
“我不想见她。”
“好。”
又叹气道:“她一定知道我在这里。”
孟宪看看锁住的店门,“我不会让她进来。”
洛云石转头对孟宪说:“孟叔,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去,去京城?”孟宪不知道洛云石怎么会想这时候走。
“是。”
“这时候,这时候怎么走?这个,我还没收拾……。再说,那二个锦衣卫……,现在出去,会不会不太好?城门也差不多要关了吧。”孟宪觉得太突然,又想想好像根本不可能。
洛云石笑起来,有些坏。虽然和郑夙说明天一早走,不过,当时他就想现在走,“不用收拾东西,我带你翻墙。就算城门关了,我也有办法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啊。”孟宪虽然觉得不妥,还是点点头,又说了遍:“你把衣服换了,我煮点姜汤给你,然后就走。”
洛云石笑笑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身子晃了晃,一手虚扶院墙,想要稳住,突然,浑身一软,倒地。
“云石!”孟宪猛的跳起来,奔到洛云石身边扶起他,“云石,云石,醒醒……。”可他却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到吓人,没一丝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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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洛云石并没一点点要醒转的迹象。陈大夫帮他解开衣服、拿掉枕头,尽量放平,之后,一直皱着眉、切着脉,并没马上施针,孟宪在一旁都快急疯了。
“陈大夫,云石,他,他从来没这样过,他……”
陈大夫不理他,写了张方子给孟宪,接着,按自己的步骤,又是放血、又是施针、又是按摩。
终于,洛云石动了动,表情痛苦的用力按着胸口。
“云石。”陈大夫轻唤,手上并没停止对各处穴位的按摩、拍打。“云石。”见他仍是没反应,陈位有些着急,却并没停手。
又过了一刻钟,洛云石呼吸慢慢平稳,努力睁开眼。
“云石,感觉怎么样?”陈位轻声问,仍继续着穴位的按摩、拍打。
洛云石眼神涣散,略略打着寒颤,半天吐出一个字,“闷。”
“还痛不痛?”陈大夫又问,洛云石缓缓闭上眼不答,不知是否听到。陈位感觉到洛云石似在不停的微微发抖,“云石、云石,是不是冷?”
很久,“冷……。”洛云石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又像是回答陈位的问题。
孟宪端药进来,陈位示意他先喂药,自己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笔写写停停,考虑方子。
“陈、陈大夫。”孟宪的声音,紧张的有些发抖,“云石,好像起烧了。”
陈位快步走回,见洛云石闭着双眼,两颊升起不正常的红,呼吸沉重,浑身滚烫,抖的更是厉害。
孟宪吓到了,喃喃的说:“还说马上起程去京城,我们本来要去京城看病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家里有烧酒吗?”陈大夫问。“用烧酒擦身。”见孟宪有点魂不守舍,拍了拍他肩膀。“老孟,不能让他烧着,会死的!”
“啊?”手上的药碗摔碎在地上。
“去拿烧酒,给他擦身,快!”
孟宪几乎是跑着冲出房间,又跌跌冲冲抱着坛酒走进房间,居然是那天张士超带来又不敢拿回去,只好藏在药柜后面的酒。
一打开就酒香四溢,陈大夫也不得不心里暗赞声“好酒。”
拿盆、倒酒、浸湿面巾、绞干,孟宪差不多是颤抖着完成的,在陈大夫指导下,一点点为洛云石擦身。
陈大夫叹口气,又拿过张白纸,重新写起方子。
直到天亮,洛云石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陈大夫搭完脉,对孟宪说:“老孟,他暂时没事,你也去休息下吧,这里我看着。”
孟宪呆立了很久,终于点点头回房。
门外传来拉铃的声音,这个铜铃是为街坊半夜要药用的,很少有人拉。孟宪有些呆呆的走到堂前,开了门上的小窗,门外一位侍女打扮的黄衣少女,甜甜的冲孟宪笑了笑。
“这位老伯,请问洛云石洛公子在这里吗?”
“你找云石?”孟宪上下打量了下那位少女。
“是这样的,我家夫人让我来送药。夫人说,公子淋了雨,都会起烧。还说公子不喜药味,这是他小时候常服的。老伯……。”女子把药递上,见孟宪有些发怔,不接,补充道:“老伯,我家夫人忙了一晚上。”
孟宪微微叹口气,伸手接过。
女子又笑了笑,说:“老伯,这里头还有张药方,如果不够,还要麻烦老伯为公子做些。我家夫人明天来见公子,还望老伯能帮着劝劝公子,见一见才好。”想了想,怕孟宪不明白,特意又加了句“毕竟母子连心。婢子多谢老伯了。”说完,福了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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