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红袖招。
竹亭内纱帘飘飘,柯易跪坐着,半敞衣裳,披散头发,脸上散发着不正常的红晕,颇有些魏晋风度。身边三个着半透明侍女服的女子,挽长发,温酒、唱曲、弹琴。
见洛云石远远走来,柯易弯了弯嘴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洛云石?”
洛云石点点头,“柯公子雅兴。”
“果然一表人才。来点?”柯易示意身边女子为洛云石倒酒。
洛云石笑着拿起酒杯,闻了闻,“五石散?”
“哈哈哈,好东西,不容易弄到。”
洛云石放下酒杯,耸耸肩,“洛某不好这口。”
柯易拿过洛云石放下的酒杯,一口喝掉,“哎,洛兄真不够意思。”
“噢?何以见得?”
“到了泉州不来找我,先找官府。不够意思。”柯易带着笑,懒懒的说。
洛云石笑着说:“洛某真是羡慕柯公子,做什么事都不用和任何人交待。”
“唉,人啊,总要把光艳的一面拿出来给别人看吧。”
“唉,洛某现在,从头到尾都不光艳。”
“你不要和我叫穷,祥记有什么,我可是比你清楚。”柯易嘴角带着一丝坏笑。接着摇摇头,“姓曹的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可惜没在收购祥记之前认识柯公子,不然,怎么也不会盘出个一穷二白了。”
柯易正色道:“你一定要告?”
“这要看柯公子。”
柯易闭上眼,似在品味那杯酒的醇厚,半晌,“我这里有差不多十斤的五石散,你要多少?”
洛云石无奈的笑笑,“洛某无法交待。”
“当今圣上都一心修道,我就一屁民,也想有所修为,难道洛公子连这么大的机会都不放在眼里?”
洛云石叹口气,“圣上的道、柯公子的道,并非洛某的道。”
柯易盯着洛云石,幽幽的说,“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洛某听说,郦松然会来泉州。”
柯易继续用那种悠远的语调说道:“他来,我不接,他走,我不送。洛公子,认识他?”
“对柯公子而言,洛某是否认识,也没多大分别。”
“哈哈哈,洛公子终于说了句对胃口的话。”
“话说尽、酒不喝,看样子,洛某应该走了。”
柯易带着笑,举了举酒杯,“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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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观离泉州城足有八十里,修筑在一块高几百丈的巨大海边岩石山上,道观背对大海悬崖,曲折、陡峭的石阶从山脚一直延至院门。这是个小小的二进院子,而面向大海的山崖上开凿出了几个静修室。
南宫定康在不大的会客室内喝茶,静静听着海涛声。
认识柯世成应该是在三、四十年前吧,那时,大家都是意气风发,而自己也不是什么族长、掌门,只不过是个落魄世家南宫氏的三公子,柯世成年长几岁,会几手功夫,正打算去混丐帮。
当年那件大事,大哥死、二哥残,正因为有了柯世成,才轮到自己继承了早已破败的家业。想到这里,南宫定康心里微微一酸,大哥死时才二十七岁,按南宫定康的本心,他是不用死的。
“这位施主,长逸道长还在闭关中,实在不方便见客。”一位三十多岁的道长走进会客室,向南宫定康施了一礼。
南宫定康皱了皱眉,半个时辰前,他把落款为平阳老友的名贴交给一个小道童,以为柯世成会很快出来,没想到居然会不见。
“闭关要多久?”
“这个说不好,快则二、三个月,有时候就是半年、一年的。”
“那如果有事,怎么联系他?”
道长笑了笑,“施主,长逸道长早就了却俗事了。”
南宫定康长叹声,“访友不见,定康只有告辞了。”
泉州碧海堂当时是为了柯世成而立,南宫定康也答应过不过问碧海堂的事务,柯世成为表示碧海堂属南宫门下,也为不让当年的南宫定康为难,将每年总账、堂众名册,甚至还年年将一万两银子的固定收益交至平阳,但只要柯世成开口,不论是要钱、要人,南宫定康就没不答应的。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总账、堂众名册还在交,而一万两银子,连同柯世成的音信都没了。南宫定康并不是不知道碧海堂名存实亡,但他真的想见一见这个老友。
郦松然等在山脚,见南宫定康这么快下来,有些吃惊。“姨父,柯伯伯……。”南宫定康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问道:“他不见?”
“呵呵,他已是方外之人,我仍是红尘俗客。”
“那,柯易的事在泉州已传的沸沸扬扬,柯伯伯真不管?”郦松然急问。
“你觉得柯易会怎么样?”
“和祥记之间已经审过二轮,祥记人证、物证具全,不过,柯易毕竟是泉州人,官府也不想就这么定了吧。问题是,这几天有好多小债主也用同样的方式状告柯易,如果这次祥记胜,那柯易后面的官司也不用打了。”郦松然早就打听清楚,所以更着急了。
“下一轮什么时候?”
“没说,估计是五天后吧。”
“你这个担保人,不去见见柯易?”南宫定康笑问。
郦松然有些尴尬,“见面尴尬,反正他也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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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泉州最大的新闻就是祥记状告泉州首富、大善人柯世成的小公子柯易。本以为这个案子毫无悬念,但祥记东家是新来的外乡人,柯家毕竟长居泉州,无非是官府怎么折中罢了。谁知,柯易突然拿出一份文书,证明自己是南宫氏碧海堂堂主,这份文书的落款是柯世成,时间是八年前分家产时。所以,不是他欠债,而是他代表碧海堂欠的。
彭胜再次来到祥记,一脸焦急,因为官府居然认了这份文书,如果这样,那所有的欠债,难道要去平阳找南宫氏要?为此焦急的不止彭胜一人,跟风告状的那些小债主们,突然都和洛云石熟络起来。
彭胜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才见到洛云石杉杉来迟,“小洛,事情怎么样?”
洛云石笑了笑,“彭大哥的那幅《快雪时晴贴》的摹本还是有点作用的。”
“李大人怎么处理?”
“唉,李大人今天叫我去,也算是个给面子。我要求,如果认定是碧海堂欠债,那就拿碧海堂的产业还……”
彭胜一听急了,“啊呀,碧海堂有什么产业啊,全是柯家的。”
“别急,我就不信对南宫氏来说,碧海堂就剩三个字。”洛云石笑着说。
“什么意思?”彭胜不解。
“南宫氏必定有碧海堂这么多年来的账,如果碧海堂早就不存在了,那为什么南宫氏始终没撤堂?我查过,南宫氏设的二十几个堂,并不是为了炫耀武力,而是为了更好的从商,不然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南宫氏这里的账册,要么是他们派人来泉州做的,要么是柯家提供的,无论哪种,柯家,或者说柯易手里都有一本碧海堂的账,我猜,账面不会太难看。”
“可,可是,如果真有,那也是假账啊?有什么用?”彭胜真不明白洛云石在想什么。
“你觉得南宫氏知道柯易给的是假账吗?现在是官府认了柯易是碧海堂堂主,你觉得南宫氏认不认?再说我不认为碧海堂名下什么都没,只不过是一些不能换银子的产业,比如废弃的码头、倒闭的船厂什么的……”
“可这些我们要来也没用啊?”彭胜更急了。
“南宫氏只有泉州碧海堂一个堂设在港口,他们没朝廷撑腰,要在其它港口再设一个堂,恐怕比重整碧海堂更难。”洛云石胸有成竹。
彭胜想了想,摇摇头,“这样又能怎么样?我们的钱……?”
洛云石笑起来,“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去平阳,他们也会派人来,只要我们收了碧海堂,除非他们真对泉州没意思,不然,就由我们开价。如果他们真的放弃泉州,那就直接状告郦松然,谁让他是担保人呢。”
彭胜还是一脸担忧,“小洛啊,其实彭大哥想多少要回点,不要太亏就行……。”
“彭大哥,你觉得柯易会主动还钱?其实,事到如今,他对外的欠债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总之,如果我是他,怕是一文钱都不会还。至于,他的兄弟姐妹,呵呵,我只能说,这些债,我也不肯定全是柯易一个人欠下的。彭大哥,十多万两,我猜,欠工钱只是小事了,就怕不用多久,永固也会步祥记后尘吧?”
彭胜苦笑,“永固差不多也算是百年老号了。这次,要不是因为祥记曹老板和柯公子……,唉,没想到……。”
“我没想祥记关门,永固也没理由关门,彭大哥,你也不想吧?”
“那,那,你的意思是想办法接收碧海堂?”彭胜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没怎么想明白。
“对柯易来说,大债主是永固,换句话说,也只有永固能提出拿碧海堂抵。如果彭大哥信的过小弟,小弟可以出面处理,但这样就要公开小弟股东的身份了。不过,现在面对的是碧海堂,而不是柯公子,彭大哥,没问题吧?”
“你肯定这样行?”彭胜犹豫。
“不这样,肯定不行。”
“可是,我觉得,碧海堂是南宫氏的,那个,柯公子说抵给我们就给?”彭胜还是觉得有问题。
“官府认就行。就像柯易这个堂主,他拿出的文书上并没南宫氏画押。”
彭胜想了很久,洛云石也不急,喝着茶,还让人上了几盘茶点。终于,彭胜说:“那你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要你认我这个股东就行。”洛云石笑着说。
“这个当然是认的。这样,祥记现在,除了在点库、盘账好像也没什么事吧?”
“有不少债主上门,可能也想学我告状,呵呵,我打算把仓库什么的都盘掉,能还多少是多少。还有不少船员家属,天天来听消息,但我也没其它消息。可能还要麻烦彭大哥引见几位水师的大人,多方了解下,那三艘船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云石有些无奈。
“小洛,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没来之前,我也看了看,你住在祥记也不是个办法,不如,你住我家去吧。就在船厂边上,其它也没啥,就是比你这里大点,多些下人,住着舒服些。”
洛云石有些无语。这多少是有些就近监视的意思,挺谨慎的人呀,也会被柯易诓了三艘船去。“这个,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都喊我大哥了,这样,船厂的事,我们可以多商量,你也是股东嘛。祥记这里有事,你过来也方便,有些不想见的人,也能不见。这是,这是,一举多得,呵呵。”彭胜陪着笑。
“这个……。”
“就这么定了吧,东西多不多?要不就,今天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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