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全歼?看来你们分兵了啊!”林四微微一笑,仅凭两个字,他便已经洞悉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他这句话,让熟知内情的聂河瞠目结舌。
“果然在战场上,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你。”慕哲平无奈的摊了摊手:“你说得没错,四十万大军在到达芜城时会分兵。二十万北方军由叶城带着赶去沧城支援你,还有二十万则由叶弘带着进入南齐境内,截断南齐人的退路。至于叶谦,留在了西北坐镇。”
林四微微点头,随后赞叹了一声:“叶二哥有个好大哥啊!”
他何尝看不出,这是叶城在成全自己弟弟的威名……
现在中路确实已经毫无危险了,东北和西北两支前来驰援的大军,此时显得有些多余。
但如果不是因为沧城那场意外的巷战,这两支大军还是非常必要的。
尤其截断南齐人退路这一点,更是林四现在最想看到的画面。
南齐人已经快不行了,击败和击退南齐人,显然已经不足以让他满足,现在他当然想着要全歼敌军。
将剩下的南齐大军全部杀光,南齐将会彻底一蹶不振,至少几十年内,他们都无法再打月国的主意了。
叶城将这个无比重要的任务交给叶弘,林四当然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
夜间,林慕二人再次单独出现在了一起。
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林四无论遇到多少事情,都会忍不住要向慕哲平倾诉,寻求他的意见。
而慕哲平,似乎也是如此。<>
或许因为本身就共同保有着这世间最大的秘密——天印,两人之间向来就是无话不谈,几乎没有什么秘密。
而这次两人分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林四遇到的事情却着实不少,尤其是那天若若最后那番话,他需要慕哲平帮自己走出‘困境’。
“你说,我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怪异的想法?”对于他这句话,慕哲平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说的是变回连山。”
慕哲平皱眉道:“那又如何?连山不就是你自己吗?即便你恢复连山的记忆,也还是你自己,又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夺舍重生。”
林四听不懂什么叫做夺舍重生,不过此时的他也无心去纠结于某个词的意思。
他的情绪迅速低落了下来:“但小芷不会喜欢连山。”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连山很邪恶吗?”
“我不知道,我原本觉得他不是,但也许我想错了。”
慕哲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既然你自己能意识到这一点,那便说明你有着自己独立的思想,你怕什么呢?就算恢复了连山的记忆,你也依然可以选择做现在的林四,这两者并无冲突。”
他果然非常擅长开导林四,但林四这次却没办法那么快走出阴霾。
若若那番话,对他的打击实在太深了,深得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
“关键是,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我变了太多,做了一些比魔头还要残忍的事情,偏偏我自己还觉得很正常……”
他一五一十将自己杀死五千南齐人,随后想出让南齐人屠杀沧城人的‘毒计’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慕哲平。
一如他当初所料的,哪怕唐小芷扶摇和古于达等人都觉得他这个计划太疯狂,太冷酷,却依然有一个人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他。
“这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吧?毕竟按你所说,沧城那些人本就是你的敌人。清除敌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别忘了,慈不掌兵,你现在是统帅,你要为麾下几十万人负责,为后方上亿百姓负责。”
是的,慕哲平轻易接受了他那条最终没能完整执行下去,却又意外成功了的‘毒计’。
他的话,根本就不是什么刻意意安慰。很显然,他就是那么想的。
换作他,当时也会做同样的决定,他觉得这个决定很正常。
他和林四,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显得惊人般合拍……
林四没能因为他的认同而高兴起来,他艰难道:“可是,沧城死去的那些人之中,必定会有无辜之人,我以前还一直自诩自己只对敌人出手,从不伤及无辜……”
“他们不是无辜,无辜的人会去沧城吗?沧城是什么地方,你该比我更清楚吧?即便真的无辜了,在你劝他们离开时,他们为何还要留在那里?换作其余城池那些真正无辜的百姓,应该早就跑完了吧?”
林四呆呆望着侃侃而谈的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没错,自己也曾将类似的话当成为自己开脱的辩词,对小芷和若若说过……
为什么,老慕也会这么想呢?
难道,这就是改变和成长?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如果换作两年前或三年前的我们,是不会这么想的。那时候,我们痛恨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我们不会为了某个目的,去牵连不相干的人,甚至将他们也归为敌人。你忘了吗,就连你要刺杀的目标杜启,你都下不了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改变,似乎真不是因为连山的影响。
因为,慕哲平也和他一样经历了这样的改变!
没错,他的变化也极快。和自己一样,每次都变得极为突然,却又和自己异常的合拍。
于是,每次自己二人都觉得彼此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是正常的。
“因为外界的压力,压迫着我们不得不做出改变,否则便是我们自己灭亡。人不可能一成不变,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也许这条路是错的,但我们不得不走下去!”
林四再次从他口中听到了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话。
他已经无意再去讨论沧城那件事是对是错,无论对错都已经成了既定结果。做都做了,现在再谈什么后悔,着实是太过虚伪。
他所在意的,是两个……明显不正常,却偏偏还不自知的人。
“你真认为这是必要的改变和成长吗?事实上,即便我不想那条毒计,即便沧城人在战后完好无损的活了下来,我应该也还是有许多办法去彻底掌控那座城池的!
不一定非要让士兵和他们厮杀,更不需要南齐人对他们挥动屠刀。可现在,无论你还是我,都固执的认为杀光他们才是唯一之道。
因为这样最解气,不是吗?那些蚊蝇、那些害群之马、那些冷漠的看客,让他们全部死光才好。
至于他们之中有没有无辜的人,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即便有,为了大局,为了大计,那也是他们活该!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慕哲平终于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轻呼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般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们似乎真的渐渐在向着自己从前厌恶的人转变了。
不过你该知道,无论神炎无极殿,还是剑宗十方楼连琴,这些威胁并没有消失,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暂时没有临近我们而已。不改变,就没办法活下去。”
林四重重摇了摇头:“但我们的改变,太突然了。事实上,危机尚未来得及降临,我们就已经提前做出决定了。
前一天我们还在为别人的困苦而生出同情恻隐之心,后一天,我们就毫不留情的牺牲一些人,完全不考虑他们是否可以不用死……
我们的变化起伏太大了,偏偏我们自己在做这些决定时,还无比的自然。几乎不用经过任何的内心交战,仿佛已经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一样。
事后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还继续认为自己是个不会滥杀无辜的人,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慕哲平哑然失笑:“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念头其实被别人左右了?而且自己还不知情?”
“我不知道,但那改变,现在回头去看,确实太过触目惊心。让龙燕士兵殿后做炮灰,让月鸿去死,让五千南齐人去死,让沧城人去死……这些事情,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太过残忍。
可当时,我却觉得很理所当然。甚至如果不是有人提起,我根本都不会去细细思索这些事情。似乎,每当出现麻烦时,脑海内第一个念头,便是杀戮,杀光全部的麻烦。”
他渐渐明白了什么,这绝对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状态。
每当他面临一些困难时,就会很不耐烦,总想着直接杀光‘挡路的人’,那样既能解决掉麻烦,还很解恨。
当初偷袭许少岳,以及后来杀死宋振海,同样也是源自于类似的念头,因为他们也是麻烦。
虽然这两件事他并不后悔,但不可否认,当时他脑海直接提前排除了其余一切可能的方法,直接选择了抹杀。
只可惜,他的话并没能说服慕哲平。
或者说,他内心比林四更加骄傲,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一直在别人的影响下行事。
向来被周围众人认为最理智,思绪最缜密,对人心揣摩最深的他,竟然不知不觉间被别人控制了意念,那是何等的屈辱?
“谁能控制我们?谁能左右我们的念头?让我们不知不觉违背所谓的本性,去做一些原本不可能做得出的事情?
我不认为谁有这个能力,你现在能说出这些反思的话,这时候,那控制你的存在又在何处?他为什么不阻止你这么想?为什么不阻止你说出现在这些话?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
林四深吸了一口气,他的面色变得无比沉重。
他本以为以慕哲平的聪明,这种事他会比自己先想明白,比自己更容易接受。
然而他没想到,慕哲平这次竟然如此的固执,或者说是……自傲。
他对自己的自控能力太自信了。
“它控制的,不是我们的意念,不是我们的想法,更不是我们的行动。它没有那么强,所以我现在才能如此清醒的和你对话。
但是,它依然影响了我们。它影响的,是我们的本性,它让我们变得残忍嗜杀……”
他忽然诡异的扯了扯嘴角,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你问它在哪里,我觉得它应该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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