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姝要的,从来都是事遂人愿。尽管当时她也为庞会的抗旨而感到震惊和气恼,但这一点也动摇不了她做下的决定。来自宫内宫外的笑话,她更是听得多了,还有何过不去的?
她的六妹,以为这样的话就能让她不愉快吗?真是小瞧她了。
她莞尔一笑,索性坦诚道:“我的确是为我这未曾谋面的准驸马而来。我一直很好奇,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然胆敢违抗父皇的赐婚圣旨。”
“那我安排他与三姐私下见上一见?”李令月顺水推舟。
李静姝笑着,毫不避讳,“有劳月儿费心了。”
“走,我带三姐过去。”李令月说着将手中酒壶交给浣喜,上前牵了李静姝的手,并回头冲李邦媛笑了笑道:“媛儿你且上坐,回头我再过来陪你。”
后院花园,刘瑾与庞会论辩天下,正聊得起兴,陡然瞧见李令月带三公主李静姝走了过来,皆感到诧异。
庞会的脸色很快沉下来,冷得如同深潭里的寒冰,绝不看李静姝一眼。
李静姝则从一开始就在打量他。她只觉他高大挺拔、孔武有力,必是战场上常胜的英雄,她想要的英雄。
“驸马,”李令月揉了揉太阳穴,随即拉了刘瑾道,“我不胜酒力,你陪我到那边走走,醒醒神儿。”
刘瑾看了庞会一眼,似有些不忍心将他留下独自应对三公主李静姝。却奈何李令月拉着他就要走,他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由头,只得随她去了。
李静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庞会身上。待到李令月和刘瑾都走远了,她稍一抬手,屏退了身后随侍的宫人。
“为何不愿做我的驸马?”她噙着笑,温声而问。
庞会撇过脸去,微侧了身,倨傲道:“我是属于战场的,不属于这里。”
“做我的驸马,你仍可奔赴战场啊。”李静姝许诺他,贤惠得仿如能纵容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切。
庞会这才侧眸看向她,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又收回了意外的目光,动了动嘴唇道:“我心中,已有爱慕的女子。”
“是哪家女郎?”李静姝话语沉静,似是这样的话也不足以激怒她。她甚至笑意妍妍地告诉他,“我可许你纳她为妾的。”
庞会再次抬起了诧异的眸子。万般思绪交织,反叫他感到暴躁。他终于上前一步,直看着李静姝,问:“那殿下呢?非要嫁我的理由又是什么?殿下难道不知,我三弟对殿下……”
“要嫁一个人的理由,除了爱慕,难道还有旁的?”李静姝笑得格外纯粹。
面对她,庞会再不知说什么才好。想到圣旨已下,自己的命运已无转圜的可能,他更觉自己没有与之谈说这些的必要。
他拱手拜了拜,阔步离开了。
李静姝转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很快便将近身侍婢毓婷招至身边,吩咐她道:“去查,关内侯心里头那个女人,究竟是何人。”
听得关内侯心中有人,毓婷先是一惊,随即便应了吩咐。同时她也知道,恐怕自己手上,又要添一条人命了……
李令月那边,因有刘瑾作陪,便让浣喜等人去前头帮忙侍奉宾客了。二人在园子里闲步走着,倒是走到了一处两个人此前从未来过的地方——一片靠着湖盛开了许多紫蓝色小花的空地。后头栽的几株合欢树,恰将这片空地圈出几分静谧来。
李令月在湖边蹲下身,看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想起幼时那桩意外,想着想着,她竟在水里看到了她的长姐。
长姐向她伸手,嘴里绝望地喊着,“月儿,救我……月儿,救我……”
“姐姐……”
刘瑾觉出李令月的不对劲时,她已向湖水里伸出双手,并拼命地想要捞到什么,下一刹,她整个身体便朝前倾了去……好在是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他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暗自庆幸有惊无险。
“殿下……”兀地看到她眼中泛滥的泪光,他不由得心中一凛,问:“你怎么了?”
李令月方才回转神来。她坐到地上,用衣袖擦了一把泪湿的眼睛,戚声道:“好入口的酒,后劲却不小。”
刘瑾在她身边坐下,望着湖泊中央的粼光,沉默了片刻,终于侧目看她,认真道:“往后喝了酒,切莫往水边去。你有心结未解,只恐再生出幻象来。”
“是长姐不肯原谅我,才想拉我下去陪她。”前世今生,李令月总有这样的念头。
长姐的死,一直是她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倒刺,无论如何都是拔除不掉的……
刘瑾实在不知该如何宽慰她。想了想,唯有伸手揽她入怀,意欲给予她一个厚实的可以依靠的肩膀。
他的亲昵举动,却叫李令月的头脑又醒了三分。她四下看了看,以确定四境无人,刘瑾这么做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然而,偏就有那么一个人影在湖对岸的灌木丛里一闪而过。
她反倒心安理得地靠在了他的肩头,生了一声叹息道:“这府上的眼睛,当真是无处不在。”
“这些小角色,交给我来处理。”刘瑾道。
“也好。”李令月答应了。
这时,合欢树后有动静。二人回头,发现是何求带了人正在寻他们。
刘瑾起身走出空地,单手背到身后,长身而立唤了一声“何侍卫。”
李令月看着他挺直的后背,莫名觉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王者的威严。
或许,他就是那个能在未来实现天下一统的刘恭?
而就在她思绪辗转之际,何求一句话令她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十一公主突发腹痛,血流不止……”
李邦媛出事了!就在她李令月的府上。
谋害亲妹腹中胎儿的罪名,她可不想担!
“可叫了医官看治?!”她急切问。
“叫了!也已派人去宫中请太医前来看诊!”何求眉宇紧皱,自知兹事体大,他这个侍卫长也难辞其咎。
来不及多想,李令月自顾往沁心苑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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