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老管家陪着我去视察了一下码头漕运和贩夫跑马等工作,这些工人都认识我,爷爷生前虽然严厉可对这些可怜人没有什么架子,每次带着我视察自家产业的时候都有许多人打招呼。
当然,现在没有了爷爷,这些人对我还是很尊重,忙中也会喊一声老板好,我微笑着点头,看着他们衣着简单甚至有些人都不蔽体,浙江属于沿海地区,严寒的季节更是冷冽,穿这么少壮年看不出什么,但落下病根是肯定的,到了老年就够折腾的了。
我皱眉,招手唤过来一个管事的小工头,问:“为什么不给他们派发一件袄子,军大衣也行啊,这样冻着哪里是个样子?”
管事的小工头名叫孙宝,干瘦干瘦的,倒是穿的不少,他要一直站在码头吆喝上货卸货,冻的脸都有些干裂,他察言观色的功夫倒是有一些,诚惶诚恐的半弯下腰回答:“老板您有所不知阿,咱们码头工作,上下卸货不能停下,衣服穿多了穿大了都会影响工作,过年了,都要赶进度,不然大家伙的连个团圆年都赶不上。”
我有些不悦,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着那些忙的跟无头苍蝇一样的工人,没一个皮肤是好的,全部冻的干裂,有些甚至还在流淌着血和脓水,但他们好像是不会疼痛一样依旧埋头工作,这还只是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估计连饭都吃不饱,这样下去肯定是要出事的,这有违我的本心,我可以肯定爷爷在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的。
可是那时候我没有想过有一天爷爷会离我而去,这些东西都会落到我的肩膀上,我现在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
“进度可以慢点,人才是最重要的,通知下去,立刻叫伙房熬羊肉汤,每个人都要分到,另外工库备酒,不许多喝,工作前饮上一口喝上一碗羊肉汤。”说到这些,我在老管家陪同下走到码头尽处,看着一望无际,被雾气弥漫的海水,思绪一时间有些飘远,我大声道:“这个事情每天都要布置好,另外,此后节假日的工期,薪资双倍发放。”
小工头可没办法传达我的这些新规,不过闻讯赶来的负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我身后,他是爷爷安排下来专门管理码头工作的,他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外面套个白裘,头发三七梳理的尤为利落。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这副打扮就有些恼火,但我没有明显表达出来,只是声音多少透着一股低沉,我看着他,问道:“码头工作平时是多少时间?”
这个经理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回答道:“12小时,两班倒。”
“白昼都是如此?”
“嗯,都是这样的。”
“从明天起,工作时常改为三班倒,八小时,薪资不变,多招点人手。”
经理有些为难,他说:“可是您爷爷还在的时候,都是这样执行的,现在贸然改规,我怕……”
我勃然大怒,喝道:“现在跟你说话的人是我,楚良!难道你是觉得我偌大的楚式家业,还付不起这点微薄薪资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现在严重怀疑内账是否明确,需要我查一下账单流水吗?”
“不敢,不敢!”经理诚惶之至,大冷的天冷汗跟着就挂满了脸庞:“我马上就安排下去,肯定能处理好,请老板放心。”
我从鼻子发出一道嗯的声音,倒不是我有意摆出老板的姿态,实在是这些做管理的人自恃资历,不知劳工疾苦,我还记得爷爷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人之所以分为三六九等,并不是意味着就一定是分出来个高低贵贱,毛同志谆谆教导还在耳边,咱们这个新中国本就是人人平等的,只不过我们生来比他人多了一些气运,上辈子积来的福报,我们切不可因自己挣到的这份不菲家业就沾沾自喜,自认为高人一等,就做那丧尽天良的破事。
另外,我看着这经理里里外外既体面又严实的衣着,甚至比我还要贵气些许,在看看那些衣不蔽体的劳工,抽抽鼻子道:“明年开工,一定要设计出夏冬两季工装,统一发放,我们楚式工业从明年起就要统一服装了,还有那么些管理人员,如果做不出来,那就跟劳工们一样穿着,每天都要下来体会一把他们的工作,为时三小时,你觉得我这提议,如何?”
“是是,要做的,要做的。”经理已经不敢随意发言了,看着他低眉顺眼卑躬屈漆的样子,我这才顺气许多,颇有些颐指气使的叫一些小工头将劳工们放下手头下工作聚集到码头这边来。
我看着陆陆续续聚集过来的码头工人,渐渐有五百来号人了,他们也看着我,大部分都是认识我的,还有一小部分人都是临时工,多是想趁着过年还有几天,挣些钱置办些年货,好让这个年过得舒适一点。
我尽量露出温和的笑容,呼着寒气道:“各位叔叔伯伯们好,想必你们也都认识我,楚良在这里由衷感谢你们对楚式工业的付出,相信爷爷在天之灵也会宽慰,过年了,管事工头都跟我发出提议,今年发放年底奖金,每人都可以在明天中午去总部会计领取一份,然后每年过节薪资双倍发放,过年依旧在岗者,三倍发放,我虽然不懂这些,但也觉得大家的付出值得获得这些,所以在这里,我就同意了,很快通知报告就会发下去。”
说到这里,我想到了爷爷,以前每年都是他站在差不多这个位置说着这些年终言语的,现在却轮到了我,看着那一张张黝黑冻的通红甚至发白的干瘦脸庞,随着我的话语变得欣喜,我深有感触,鼻子有些发酸,不自禁深深弯下腰,道:“谢谢大家,楚良在这里,就先预祝大家新年快乐了,望叔叔伯伯们保重身体,保重身体!”
……
走在回家路上,我步履有些沉重,老管家却是很欣慰,走着的步伐都比平时轻快了些许,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那满是皱纹的眼角都要化开一般,朝着我竖起大拇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照我以前的性格,断是不会说出这些煽情感人肺腑的言语的,只是秦岭熊耳山一行两个月和这五个月的沉淀,终归是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我的性格,让我从没心没肺逐渐的变得这般有些多愁善感了,尤其是对生命的珍贵,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刻,我突然豁然开朗,什么疑惑,什么秘密,什么阴谋,又与我何关?我只需过好这一生,将爷爷留下的产业经营好,尽我所能的带给这方圆大厦一丝光明和温暖,不是更有意义吗?又为何非要去追逐那些过往的,不切实际的东西,逝去的,终究是逝去的,就像那些深埋地底的东西,就算重见天日了,又还是当初那样吗?
不,不是。
这一瞬间,我完成了心的一大跨越,只是有些东西往往不尽如人意,我渐渐停下脚步,示意老管家先走,老管家与我心息相通,没有多做停留,给我一个小心的手势就离开了。
看着老管家走出老远直到看不见后,我慢步走了起来,最终停在一道巷子里,就停在中间。
时隔五个月,在临近1997年最后时光消逝的时候,该来的,还是来了,我转过身子,看着被我家保镖护卫按在地上单膝向我跪着的男人,问他:“所为何事?”
那人不说话,眼神冷冽,面部刚毅,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屠木和老三。
几乎是瞬间我就知道此人定是跟他们一样的人,我向前走了两步,问:“你是来杀我的?”
那人还是不说话,却抬起头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神里读不出杀意,就换了个口气,问:“你是来找我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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