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大营和逃跑的路上堆满了各类物资和大型牲畜,自然不是随意扔的。
魏军向北溃逃,辎重肯定是留不住了。
既然留不住,要么直接销毁,以免资敌。
要么拿它们来阻挡追敌,吸引追敌的目光。
粮食之类的容易烧,但牲畜你怎么销毁?
而且你若是烧粮食,肯定会惊动吴军,还不如直接拿来挡道,为大军后撤争取时间。
大型牲畜乃是宝贵之物,受了惊吓又会乱跑,吴军为了收拢起来,肯定也要费一番功夫。
所以朱桓好不容易才清理出道路来,才能继续带着人向北急行。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魏军溃兵,朱桓只是令人驱散他们,不要挡住自己前去的道路。
这些溃兵,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他所要做的,就是必须赶上逃脱的魏军主力。
至于收拢溃兵的事,后头自会有人来做。
“将军,前方有浓烟起!”
朱桓抬头看去,果见有浓烟飘荡在半空,而且不止一处。
“不好,这定然又是曹贼焚火欲阻挡我们追击!传令下去,加快速度!”
朱桓一下子就明白了曹贼的想法。
“将军,万一是贼人前方有埋伏……”
“不可能!曹贼现在逃都来不及,安敢在停留?”朱桓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是欲以火阻挡追兵耳!”
同时他连忙派人前往查探,果是曹贼在前方烧粮,试图用大火堵住道路。
朱桓一听就急忙驱军到曹贼烧粮处,令人取水灭火。
看来曹贼在大营里不是不想烧粮,而是没有时间烧,这才让己方占了大便宜。
这一把火,只怕又给曹贼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想到这里,朱桓心头更急,
“快跟上,莫要掉队!只待能追到贼酋曹休,那便是首功!”
虽然秋风吹起,天气开始转凉,但急行追击的吴军每人都是热气腾腾,不顾一切地向前奔,没有人愿意看一眼路边或坐或躺的魏军降兵。
“若是按休穆所言,早早在夹石和挂车设下伏兵,曹休安有退路?”
皖城一战小胜,石亭二战大胜,孙权迫不及待地来到陆逊的中军,看着大军缴获的庞大物资,心里高兴万分。
同时想起曹休大军已经向北逃窜,犹心有不足地说了一句。
陆逊摇头,“大王,若是休穆率万人设伏夹石与挂车,只怕曹休未必会进来。”
从皖城到石亭,再到夹石、挂车,是一个口袋型的地形。
夹石和挂车就是袋口。
若是曹休发现口袋口已经早早结好了绳子,怎么可能会一头冲进来?
无强口伏兵的遭遇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曹贼并非没有能人。
即便是进来了,曹休也在石亭设下了伏兵以防万一。
也说明了他并非是一无是处之辈。
若要示敌以弱,就不能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实力。
陆逊心思缜密,在军事上喜欢先谋而后动,即便是曹休已经到了石亭,他仍以示弱之计诱敌,就是为了周全。
朱桓之计太险,而且有提前惊动曹休,让曹休不敢领军深入的风险,他自然不愿意用。
孙权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眼看着这么好的形势,若是能堵死曹魏大军,那么不但合肥有望,甚至连寿春也可落入手中,说不让人动心,那就是假的。
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孤贪心了。”孙权有些自失地一笑,“只希望休穆能莫要让贼人跑了才是。”
“跑不了了,他们跑不了了,就在前头了,快,快跟上!”
前方人影幢幢,朱桓大喜,连忙大声喊道。
前面溃逃的曹贼居然还有校尉组织起反击,朱桓一马当先地冲过去,极其轻松地击溃了这小股断后部队。
“杀!”
朱桓刚领着人冲过一个山林,突然两边喊杀声起,只见前方有魏将骑马守在路口,以刀指着朱桓厉声喝道,“吴虏!逼迫太过,中吾之伏矣!”
朱桓大惊,只听得两边山林喊杀声震天,再看到林中旌旗众多,他心里一个咯噔,“不好,某只顾追击,却是忘了这一茬!”
当下连忙调转马头,趁着魏军尚未合围,领众将士先行退后三里,以观敌情。
就在这时,全琮领着后军赶了上来。
“朱将军何以回头?”
全琮看到朱桓旗帜有些混乱,心头一紧,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迎上去问道。
朱桓把情况说了,全琮看了看朱桓被埋伏的方向,说道,“曹贼却是无人追来,莫不成有诈?”
只是这一路追赶,将士也乏了,只得先全军休息,同时派斥侯前去查探一番。
不一会儿,斥侯便回来了,说曹贼已经撤去,林中弃了许多旗帜。
“曹贼定是在洞疑虚喝!”
朱桓被全琮一提醒,心中早已有了怀疑,此时再听到斥侯这么一说,便知自己中计了,当下站起身来,咬牙道,“曹贼狡诈!”
说罢正要再领军追赶,全琮却是拦住了他,“朱将军这一路驱溃兵,清道路,又要追赶贼人,将士只怕早已疲惫。此次便让我带人先行,朱将军跟在后头策应便是。”
朱桓本不愿意,只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将士尚未休息完毕,心里也知道全琮说的是实情,只得答应下来。
这一次换作全琮领军前行。
待他追赶到一处险要处,只见前头又有魏将拦路,“吴虏尚不死心耶?中计一次后,居然还敢再这般大意。”
全琮大怒,“曹贼,此等洞疑虚喝之计,安能一而再,再而三?”
说完,率吴军向前冲。
果然听得两边山上呐喊声又起。
“莫怕!曹贼早已溃逃,安能设下埋伏?”
全琮大声呼喊。
哪知这一回,两边山上却是冒出许多魏军,一阵箭雨下来,吴军猝不及防,当场就倒下一大片,哀嚎声不断。
“竖盾!列阵!”
全琮大惊,连忙下令道。
只是吴军这一路追击,缴获甚多,俘虏亦不少,谁都以为曹贼已无力再战,为了能追上曹贼,皆是轻军前行,哪有什么大盾能挡住箭雨?
第二波箭羽很快又射了下来,吴军又是一阵哀嚎声。
“撤!”
全琮咬牙,立即调转马头,就想向后退去。
魏将一看到吴军要跑,只听得他大笑道,“在大魏后将军朱灵面前,吴贼还想逃?”
当下令人擂鼓,魏军开始三面围了过来。
吴军一路急行,魏军乃是以逸待劳,再加上又有地利,三面冲杀之下,吴军挡不住,一下子就有些混乱起来。
全琮左冲右突,却是无法突出重围,眼看着这般下去,只怕就要全军覆没。
当下连连大呼,“列阵待援!”
然后再次调转马头,回头冲上去,连杀魏军数人。
“贼首莫要嚣张!”只见一个魏将冲上前来,架住全琮,“速来受死!”
“你是何人?”
“建武将军王凌是也!”
王凌缠住全琮,让他脱不开身,朱灵则是指挥三面魏军,轮番绞杀。
吴军没了总指挥,根本无法组织起有力的反击,眼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小,吴国士卒纷纷倒下。
全琮眼都红了,可是偏偏对手武艺又不弱,让他摆脱不得,他两边分心之下,手上招式愈见散乱。
王凌渐占上风,便开口劝降道,“将军何不早降?”
全琮一听,愤然大声道,“曹贼安敢欺我?”
他心知再这般下去,自己要么脱力而亡,要么脱力失手被擒。
心存死志之下,再不去管那些即将死伤殆尽的士卒,不顾己身,只欲要与王凌同归于尽,竟是把王凌逼退几步,挽回一些颓势。
全琮越战越勇,只待要再逼进时,只听得曹魏后方突然响起了鸣金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王凌很快就摆脱了全琮,率人向后退去。
全琮以为这一回死定了,哪知在最后关头魏军居然退兵,当下连忙也趁机退回到自己军中。
他举目望去,只见魏军不但没有再围杀上来,反而在不断地收拢两翼,看样子似乎是想要退走。
若是换作平时,全琮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肯定是要率军反攻的。
只是此时他看看周围,自己所带过来的士卒大多已经倒地,仅有不足百人互相依靠而守,而且人人身上还带着伤。
自保尚不足,哪有余力去反攻?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军有序地退去。
不一会儿,朱桓带着后军赶到,看到眼前这情况,大惊失色,看到全琮之后,这才略略安心,“子璜无恙否?”
“我无事,只是想不到曹贼这般狡诈,前番数次示弱,却是为了骄吾等之心,然后在此处真正设伏。我一时大意,身陷重围,几乎全军覆没。”
全琮被亲信围在中心,看到朱桓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同时脸上又泛起羞愧之色。
朱录和王凌的这一次伏击,终于让吴军减缓了追击的步伐,也让曹休得到一次喘息的机会。
只是虽然吓住了后方的追兵,但斥侯很快又传来消息,左前方有吴军正在打算绕到自己的前头。
“定然是要去无强口断我们的后路!”
曹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关节。
毕竟领军前来的时候,吴军就曾经打算在无强口埋伏,只是被自己发现而无法得逞而已。
如今的看来,他们竟是仍不死心。
“吴虏竟是欲让我们匹马不得北归耶?”
曹休脸色发白,这种明知敌人要做什么,却又偏偏没有任何办法的感觉,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绝望。
只见他焦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既慌又乱,“夹石乃是我们后路所在,若是被吴虏抢先一步,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将军何出此等丧气之言?”左右亲信却是劝说道,“吴虏绕路到前方,所行乃是小路,定然不会有太多人。”
“且小路既远又难行,他们未必能比我们快。我们行大路,大军虽有所损,但大部依然还在,何必怕他们?”
“对对对!只要我们能赶在他们面前到达夹石,那就能从那里回到扬州。”
曹休顾不得休息,连忙爬上马匹,继续逃命。
只是前头的奔跑已经耗费了魏军太多的体力,他们的步伐早就已经变得沉重而迟缓。
而右前方的吴军,已经渐渐甩开了他们,跑到他们前方去了。
被派去夹石截断曹休后路的吴军将领乃是潘璋。
潘璋乃是东吴的一员猛将,所领兵马不过数千,但禁令肃然,数千人能当万人之用,所以被陆逊特意挑出来,派去截断曹休的后路。
潘璋确认自己已经绕过了曹休的溃散大军之后,仗着熟知地形,一路向北。
当他隐隐看到夹石那险要的地势时,心里狂喜不已,只要自己能守住这个山口,那就能立下不世之功!
“全军速行!”
他一马当先,准备前去占领关口。
哪知到了刚临近山脚,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那山上竟然有不少旗帜,隐隐中还有人影。
只听得那山上“咚咚咚”地鼓声传来,山口开始有魏军列阵。
“不好!曹休原来在此设有守军!”
潘璋连忙让全军停下脚步。
魏军很快列阵完毕,开始缓缓向前逼来,同时山上的旗帜越发地多了起来。
吴军将领心中一惊,若是曹休当真在此设有守军,那么自己轻军急行而来,体力本就不支,再加上对方以逸待劳,自己只怕要吃大亏。
当下不敢怠慢,趁着对方没有逼到跟前,便领军撤退数里,同时派了斥侯前往查探消息。
魏军看到潘璋主动撤退,倒也没有追赶,只是缓缓地退回山口,严阵以待。
潘璋得知魏军的举动,心里便猜想着,只怕这夹石的守军早就得知曹休大败,所以以紧守此处不失为要。
他心有不甘,待夜幕降临,又带着精兵悄悄前往,欲偷袭夺关。
哪知等他带人刚到山脚下,就听得山上鼓声大震。
潘璋知道已被发觉,只得再次退回。
山上的贾逵看到吴军没有强行攻打夹石的打算,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他仅仅是比吴军早到了一个时辰,而且这些天,可是从东关一直倍道而行,从来就没有休息过,士卒早已疲惫不堪。
六千多的士卒,到达夹石者不过一千多,连两千都没有。
白日里摆在山口的一千士卒,其实就已经是他手头的绝大部分兵力,而且还仅仅是刚休息了大半个时辰的疲惫之师。
两边山上,也就是两三百人在鼓噪。
若是真与吴军打起来,他未必有把握守住夹石。
潘璋自然不知道贾逵唱了一出空城计,左侧后方很快就传来了消息,曹休大军连夜赶路,已经快要到夹石。
他无奈之下,只得迅速连夜撤走。
曹休得知夹石有人把守,心如落万丈深渊,身体又如坠冰窟。
直到夹石的魏军主动派人过来接应时,曹魏溃军这才欢呼起来,如雷震天。
即便是一直保护着曹休的精锐亲信,在知道自己得救后,亦是瘫倒在地,连仪仗等物都散落一地。
贾逵很快带着人来到曹休面前,“下官贾逵见过大司马。大司马一路辛劳,请移至大营略作休息,那里早就准备好吃食。”
曹休听到“一路辛劳”四字,还以为贾逵是在讥讽他,顿时又羞又愤,脸胀得紫红,若不是夜色正浓,只怕他就要找个缝钻进去。
曹休恼羞成怒之下,大声喝斥道,“我与吴虏大战于石亭,若是汝能早些赶到,或击吴虏之后,或击吴虏之侧,大军又何致落到如此田地?”
“此番大败,皆汝来之太迟也!”曹休越说,越觉得自己自己有理,他有心侮辱贾逵,便指了指地上的仪仗,“还不速帮我拾捡仪仗?”
贾逵站在曹休面前,巍然不动,反驳道,“大司马不听人劝,不明军势,领十万军马赴死,何怪到逵头上?况逵本为国家豫州刺史,非是为大司马拾捡弃仗之徒!”
当年刘邦与众功臣有白马之盟:非刘不王,非功不侯。
除了是巩固刘家天下外,同时也是在维护众功臣的长远富贵。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个名为刘汉的大公司,虽然名义上是刘家的,但实际上,众功臣们也有股份,也是要吃分红的,假假也算是个小股东。
刘家的族长是董事长,占大头。
但底下的臣子,在有很多时候是要当执行总裁的,权力并不小。
终汉四百年,特别是前汉,汉朝大臣都很有主人翁精神。
虽说如今曹魏代汉,但这种风气并没有彻底完全消失。
贾逵好歹是从曹操时代就跟随曹家的元老,同时又在曹操死的时候拥立曹丕为魏王,迅速稳定了局势,算得上是曹魏的开国元老。
所以曹休欲以权势压人,贾逵又怎么可能吃他这一套?
看到曹休居然要把战败的原因推到自己头上,贾逵怒视曹休,“待回到豫州,看吾如何上奏天子!”
说完后,他转身就走。
曹休怨毒地看着贾逵的背影,当场就掀翻了贾逵送过来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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