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土鳖一挺胸,无视众人脸上无奈的神色,甚至还有心情来了这么一句。
武功二字,一般来说都是用在文治武功上面。
如今冯永说出这个词,姜维的第一反应却是:这句话是哪本传记小说里的?莫不成南乡那边又出新书了?
“两年前,末将自南乡调士卒到锦城,日行八十里,半月到达者便有三分之二。此去陇关,不过二百六十余里,我领军一日行五十里,尚可多出三十里路程的休息时间,只须五日便至,且南乡士卒必然少有掉队者。”
这句话已经算是很保守了,自那一次测试南乡士卒的长途奔袭能力后,冯永对士卒大肆批评,虽然有在赵老爷子面前装逼的嫌疑,但其实他心里确实是有些不满意的。
所以这两年来,南乡又加强了这方面的训练。
上回一千几百里,每日行八十里,也能到达三分之二。
这次的总路程不过是二百六十里,又有这两年的加强训练,就算是一日急行八十里,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关键就在于,这里是敌境,需要警戒,所以速度要慢一些。
姜维一听到冯永这个话,当下眉头就是挑了挑。
连续半个月日行八十里,能达者竟有三分之二?这冯郎君手里,竟然有这等精卒?为何丞相还让他在后头运粮?
“你此次带过来的南乡士卒,只有一千五百人吧?只怕人数还比不过陇关上的守军。”
诸葛亮脸上露出惋惜之色,这南乡士卒,精则精矣,就是耗费太多,除了南乡之外,目前全大汉还没人能养得起。
冯永失笑道,“丞相莫不成忘了王平和赵广?”
王平的无当飞军,大多是蛮人出身,走山路健步如飞。
赵广的三千人,算是南乡士卒的弱化版。
他们就算是比南乡士卒的奔袭慢一些,但也比普通士卒要快。
按如今的普通士卒来说,一般是日行三十里,快一点的是四十里。
王平和赵广手下的士卒,算个日行五十里,再怎么低估,能按时到达的,也不可能低于一半,那就已经有三千人了。
按这个速度,五天就可以走完。
剩下越的那八千人,一半多都是与无当飞军同样出身的蛮人,每天多行十里路,不说“五十里而争利”“其法半至”,就算是只有一半的一半,到达四分之一,也有二千人。
算起来,五天之内,到达陇关下的,至少有六千五百人,足够了。
而且他们有南乡士卒在前方警戒,只需要埋头赶路即可,无须分心。
至于辎重,虽然自己没有精骑,但有东风快递啊!
滇马以能负重,驮载能力持久见称,善登山越岭,日行七十里,能连续役使半个月,不怕马累坏,就怕人跟不上。
这一段路不算太远,又是大道,可比南中的那些栈道好走多了。
五千多匹滇驹,再加上东风快递运输经验丰富,所以辎重根本不用担心会落下。
此时的陇山不像后世那般破坏得厉害,树木繁盛,只要有工具,还可以就近砍伐树木做攻城器械。
唯一可虑者,就是一定要守好街亭,不能让人断了后路。
不然,等关中援军一来,关陇大道里的汉军就是被堵死在竹筒里的老鼠,进退不得。
冯永把这一番打算细细说出来,诸葛亮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这么说来,此事大有可为!”
然后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冯永,“原来你是早就想到今日,所以这才做了这么多准备?”
不不不,我已经想了两辈子了!
冯土鳖听到大汉丞相的称赞,得意地咧开了嘴,本能地凑上去想要亲近一些,然后突然发现大伙都在看他,当下老脸一红,“咳,丞相,事不宜迟,就让末将试一试吧。”
诸葛亮看着沙盘,终于下定决心,“去,让人把王平将军给我叫来。”
王平听到丞相有事找他,当下就有些忐忑不安地过来。
待他行过礼后,只见上头的丞相脸色严肃,盯着他说道,“王平听令,冯将军此次将带兵马奔袭陇关,吾命你为副将。”
王平一听,面色一喜,重重抱拳道,“诺!”
同时心里暗想,自上陇以来,除了给大军运粮,便是在营寨里练习军士,这一回终于轮到我等立功了?
只听得丞相继续说道,“你为人稳重沉着,又老于军阵,冯将军虽领兵平过夷乱,但终究是年纪太轻,若是他有何处不妥,你须得规劝提醒。”
“此次奔袭陇关,若是能夺下关口,自是最好,若是夺不下,只要发现后有关中曹贼来援,须得马上退回,一刻也不能停留,明白吗?”
最后一句话,是同时对冯永和王平说的。
“诺!”
两人齐齐应下。
“好,兵贵神速,你立刻回营,召集人马,做好准备好自行出发。王将军且留下,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他。”
冯永不疑有他,当下一抱拳,转身跑了出去。
待冯永消失在外头,诸葛亮这对着王平小心叮嘱道,“我方才之言,你须得每个字都要记牢,攻不下关口,只要人活着回来,那亦是无妨。”
“若是后有关中曹贼来援,仍不思退守,失了军令,我先斩你问罪!”
王平听了,心头一凛,连忙回道,“丞相放心,某定不会忘记丞相之令!”
诸葛亮这才点点头,“去吧,定要把冯将军看好了。”
看着王平走出帐外,马谡这才轻声问道,“丞相这是担心冯将军?”
诸葛亮面对着这几个人,倒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点头道,“若是可以,我宁可让他一直留在后头运粮。可惜的是,如今吾手头无人能用。”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的那些将士,也只有他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换作他人,也就是只能当一般精卒使用。”
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越过来的那些将士就不说了,就单单说那王平和赵广,北伐军中,谁还能比冯永更了解他们?
更别说驱使他们用命。
能主动以性命相拼的精卒,和被逼着以性命相拼的精卒,两者之间本就差了一个层次。
大汉丞相这个话,对冯永的偏颇之心昭然若揭,当下就引起了马谡的一较高下之心:“冯将军对赵小将军有兄弟之情,对王将军有施恩之惠。”
“更不用那越那些将校,皆是他亲手加以简拔,自然是上下同心,将士用命。学生虽不才,亦愿为丞相分忧。”
“哦?幼常此言何意?”
诸葛亮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地问了一句。
从感情上来讲,马谡与诸葛亮亦师亦友,亦父亦子,若是当真就这么被冯永比下去了,诸葛亮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听到马谡这番话,当下就猜到了他的几分心思。
“若冯将军攻不下陇关,则须得退守街亭,此处不但是冯将军的后路所在,也是阻塞曹贼关中援军最后所在,故学生向丞相请命,愿领兵守街亭,以备有虞。”
只见马谡自告奋勇,慷慨请命道。
诸葛亮心头欣慰,却又有些担心,“那冯明文,虽然年经尚轻,但好歹也是领兵平乱的人物。幼常这些年,却仅是牧守汉中,恐你无甚经验。”
马谡听了,心头更是不服,“丞相此言差矣!那冯明文领兵平夷乱之前,不也是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所谓万事皆有起始处,便让这街亭,成为学生的第一次吧。”
诸葛亮犹在沉吟,“街亭虽小,干系甚重。倘若有失,不但冯明文攻关之军退无可退,甚至连北伐大军亦入险地。你虽深通谋略,奈何此地城破小残败,又无险阻,守之极难。”
马谡失笑道,“且不说此处如今尚无曹贼,便是有,某又何曾害怕?且某自幼熟读兵书,颇知兵法,难道连区区一街亭不能守耶?”
想起当年先帝驾崩前,曾言自己言过其实,不堪大用。后来被人传了出去,不知多少人曾暗地里耻笑过自己。
此次北伐,正是洗清自己污名的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若自己有机会率军奔袭陇关,说不得也要与那冯明文争上一争。
诸葛亮看了看周围,姜维乃是新降之人,不可轻易用之,杨仪向朗就更不必说,乃是文士,自己手头确实已经无其他人可用。
唯有马谡,熟读兵书,又有志领军,乃是唯一的合适人选。
况且他说得也有道理,如今街亭的威胁,便是南边上和临渭的曹贼。
虽说上乃是曹贼的屯粮之所,城池坚固,后面又有狭道通陈仓,可以得到关中少量精兵的支持。
但自己不求吴懿能马上攻下来,只要能把它围上,曹贼自然无暇北上。
所以让马谡去守街亭,应该无碍。
当下便点了点头,“也罢,只待冀城周围的一万士卒收拢诸县归来,吾再多分拨五千士卒予你,计一万五千人,让你去守街亭。”
“何须一万五千,某觉得一万便多矣!”
马谡笑道。
“咻”营寨里突然响起了凄厉的哨声,接着各个传令兵从帅营里奔路向各个方向,同时呼喊着,“警戒!”
原本还挺悠闲的营寨一下子就变紧张起来。
营地里的所有人,不管当时正在做什么,都急忙奔回自己的本队,背弓弩箭羽,佩刀剑,持矛盾等不一而足,辎重辅兵则是捉驴马,装束备驾等等。
各人只待角号声响,或者另有通知,就要出行。
帅帐里,诸将齐聚。
冯永环视一圈,这才开口道,“陇关乃是陇山咽喉,事关北伐大军成败。诸位,若是能立此大功,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若是不成,那这次北伐,便再无我等表现的机会,只能再回到后头运粮。轻重缓急,想必诸位心里都明白,若有怠慢者,按军法处置。”
“诺!”
众人齐齐应道。
莫说是跃跃欲试的赵广,便是最为稳重的王平,亦是脸色发红。
奔袭夺关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军中宿将率精卒而为,何时能轮得到他们这种后方运粮的?
也不知道冯郎君是如何说得动丞相的?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机不可失。
只听得冯永发号施令道,“赵广,你对陇右最是熟悉,我予你一千人,皆是南乡士卒,当为前军,先行出发,探清前路。记住,离后方中军不得超过三十里,以防有变。”
“杨千万,你领三千沮县士卒归我中军。王平,你领五部都尉士卒为右军,张嶷,你领越三千精兵为左军,皆随中军而行。句扶,你领后军与辎重,收拢前方掉队者。”
“掉队者可跟在后头,但辎重不能落后,你可令王含带辎重紧随中军。”
号令发布完毕,众人便急行出帐,各自收拢士卒,依次出发。
二月的关中大地,天气虽微有寒意,但基本已经变得暖和。
田里的麦苗已经开始返青,远远看去,长势喜人。
地里的农人正在除去田里的野草,同时准备引水灌溉。
就在这里,只听得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声音。
“这是春雷?要下雨了么?”
有人抬头望天,只见日头还好好地挂在天上。
听着隆隆声越来越大,有经验的农人终于回想起了什么,脸色开始发白: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当年关中兵乱兵灾,四处都是这种声音!
果不其然,只见远处渐渐地出现了黑点,同时还有滚滚的烟尘。
有人好奇地站直身来,想看清那是什么。
“找死吗?还不快跑!”
醒悟过来的人猛地一拉这个傻大胆,然后慌不择路地扭头就跑。
迎面而来的铁骑洪流把地面震得颤动不已,没有人去管那些跑到远处躲起来的农人,每一个士卒都盯着前方,紧紧跟随。
官道上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不少马匹直接冲下田地,随意践踏而过,把麦苗踩得七零八碎。
农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去看,更别说是劝阻。
只见有一匹马口吐白沫,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马背上的骑士惊觉到了不对劲,连忙一勒缰绳,冲出队伍之外。
果不其然,马匹四脚一软,直接就跪到了地上。
骑士在马匹倒地的时候就已经翻身下马,心疼无比地蹲下去,又抬头看了一眼路上的队伍,眼中露出遗憾之色。
“将军,今日已行了近百里,先歇一歇吧,再这样下去,就算士卒们能受得住,马匹也受不住。”
有人看到陆续有马匹冲出官道倒地不起,当下连忙找到张,开口劝说道。
洛阳五万步骑,这一路急行,过了长安,只剩下二万多的马军。
张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他虽戎马一生,但毕竟年纪有些大了,这些日子日夜兼程,确实感觉到倦意,抬头看看日头,问道,“离扎营之处还有多远?”
“尚有三十里。”
“那就不用歇息,放慢行军即可!”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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