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巂的太守府里其实没有太守,只有长史。
越巂太守孟琰对住在太守府没兴趣,用他的话来说,他更习惯呆在营寨里——一个很懂得自己定位的家伙。
而且当他看到南乡士卒那些与平常士卒不一样的训练方式,很是谦虚地请教了刚从定莋回来的黄崇和王训。
在经过冯永的同意后,开始跟在黄崇王训后面学习这种士卒训练之法。
王平的同族王含得知这是冯郎君亲自编写的操典后,也参与了进来。
“长史,花娘子求见。”
冯永给自己的学生打完鸡血,刚走出院子,就有下人来报。
“花娘子?”
自从花鬘在地头又一次被气哭了以后,这些日子就再没出现在冯永面前——不过她究竟有没有去找过关姬,冯永倒是没有注意。
如今听到这个直爽而天真的南中妹子终于忍不住地找上门来,冯土鳖不禁有些恶趣味地一笑。
“花娘子难得上门一回,可真算是稀客啊。”
冯永走进前厅,看着坐在客座上的花鬘,真诚地欢迎道。
花鬘看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哼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忿忿,看来她的气一直没消。
“冯长史,妾此次来,不为别事,是为了马场之事。”
“马场?马场出了什么事?”
花鬘的第一批族人已经到了越巂,同时还从滇池那边带来了不少的马种,那可是真正产于滇池的良驹。
虽然孟获去了锦城,但在别人眼里,可是去当大官的。再加上孟家兄弟的分裂,也仅限于暗地里,从未明示于人。
孟琰当上了越巂太守,也算是朝廷对孟家重视的一种表现。
所以孟家在益州郡的根基,虽然遭到了重创,但声望犹在,花鬘很容易就通过各种关系,拿到了真正的滇池良驹——当然,以后益州郡孟家肯定是避免不了衰落就是了。
这些日子冯永听说她一直忙着安置族人,开辟马场,没想到今日却是有空上门来说马场之事。
“马场倒是没事,就是事情太过于烦杂,妾一个人忙不过来。”
花鬘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拿起案上的一个册本,走过来递给冯永,又回去坐下,“单单是这么些帐目,就让人看得头大。”
“更别说族人所耗的东西,还有马匹所食的豆料等等。”
不学无术的南中妹子说到这里,小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很显然这位少君长被这些简单的算术给难倒了。
小模样像极了后世的部分学生面对高等数学、线性代数、解析几何等科目的束手无策。
冯永随意翻开帐本,只见上头很是缭乱地写着什么某某日进了多少豆料,又出了多少粮食,后面还有一团团的墨团,看样子是觉得算得不对,又涂改了。
“这是你记的?”
“当然,钱粮这等事情,怎能假手于人?更何况,关系到蜀中好几家大族呢。”
花鬘理直气壮地说道。
“哦,那就好。”冯永点点头,心道这小娘子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心机,没想到却是个知道轻重之人。
他低着头,又再翻了几下,只觉得是不忍直视,直接把帐本扔到案上,“若是别人记的,那你可以把他拉出去给活埋了。”
“为何?”
“记得太乱了不说,而且错误百出,我府上要是有人敢这么记帐,先捆起来拷问他究竟贪了主家多少钱粮准没错。”
花鬘这下明白过来了,脸上就是一红,差点咬碎了银牙,当下猛地一拍案几,“啪”地一声,“冯……”
正待骂人,只见冯永眼神瞟过来,开口问了一句,“怎的?”
花鬘心里就打了一个突,再想着此人才来越巂三个月,大部族就灭了三家,小部族更是无算,邛都周围,再没有敢不听号令的部族,端的是杀人不眨眼。
而自己的族人以后还要在越巂立足,如何能得罪此人?
当下只得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没什么,妾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所以这不是找冯长史想法子了吗?”
冯永暗自点头,这才像话。
若是祝融部全部迁过来,再加上一部分孟家的人,还有收拢的一部分益州夷族,到时候花鬘名下就算是有了一个大部族,而且是越巂数一数二的大部族。
部族不管大小,听话的才是好部族,若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飞了,冯永不介意摞一砖头,把它给砸下来拔光了毛,再红烧了吃下肚子去。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如今越巂诸事繁多,可是这钱粮丁口,却是被安排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乱,听说皆是因为冯长史有一批精于算学的僚属。故妾就想着,能不能请冯长史借几个人,去妾那里帮帮忙?”
花鬘自然没有意识到冯永心里刚才在想什么,但她明白一件事情:虽然她的族叔是越巂太守,但真正掌握着越巂大权的,还是眼前这位冯长史。
再加她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到的鬼王的所作所为,“心狠手辣”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当真是一点也不冤。
凭着女子的敏锐直觉,再加上有阿梅这个鬼王妾室的闺中密友,花鬘倒是摸准了冯永的一些性子,她知道自己做个表面的张牙舞爪,对方倒是不会真正生气。
甚至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自己开个玩笑,答应自己一些不过分的要求。
但真要敢与他叫板,估计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大汉皇帝的亲戚都怕他呢,自己作为孟家的女儿,又哪来的底气?
所以她一见冯永脸色正经起来,再不敢乱说话,规规矩矩地坐好,规规矩矩地问答。
“这个倒是简单。”
冯永点头,然后看向花鬘,“只是救急不救穷,帮困不帮懒。现在我的人过去帮了你一次,那下次呢?你又怎么办?”
花鬘期期艾艾地说道,“下次……下次妾再来求冯长史借几个人?”
“你还真想一直这样借下去?”
冯永本是想与她正经谈话,没想到却是被她气笑了,“刚说了帮困不帮懒,你这般,还不如我直接让人常驻在你的马场算了。”
“那敢情好!”
花鬘立马喜孜孜地说道,“若是这样,那妾就太谢谢冯长史了……”
一开始还以为开个马场简单得很,也就是让大伙养养马。
没想到刚开了个头,才知道事情要比想像中地艰难太多。
光光是一天的粮食豆料分配,就已经让花鬘头昏脑胀,更别说什么围场地,开草场等等。
如今她一听到冯永这般好心,当下就是欣喜万分。
冯永:……
我特么的,我应该说你天真无邪,还是会打蛇随棍上啊?
“这是不可能的。”
冯永直接就打破了花鬘的美好幻想。
“啊?”
花鬘一脸的失望。
“我手下的这些人,以后都是有用处的,哪有时间去帮你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能被挑来越巂这边,都是学习上最有天赋的学生,可是他培养了三年的心血,哪舍得把这些宝贝送人?
别的不说,就是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学生挑出来,都已经初步涉及初中的数学知识,其算术能力吊打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粮草官毫无压力。
越巂如今的治理,井井有条,稳步推进,每天都有详细的信息汇总到冯永这里,让他能及时了解越巂每一天的变化,及时做出决策,这些学生功不可没。
“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请冯长史教我。”
“那些小郎君,虽然名义上都是我的学生,但其实他们大多数的算学,都不是我教的,而是别人教的,其中教得最多的,你知道是谁?”
“谁?”
“阿梅。”
“阿梅?”花鬘眼睛一亮,然后又黯淡了下来,嘟囔道,“阿梅还在锦城呢,这算什么明路?”
“前些日子我让人送信到锦城,让她送些东西过来,算算日子,她应该快过来了。”
冯永微笑道。
“当真?”
听到自己的闺中密友兼算学大师要来,花鬘差点跳起来,“那太好啦!”
“阿梅虽然可以帮你解决马场的一部分问题,但她性子弱,可没能力帮你管着马场,再说了,她能帮你一年半载,难道能帮你一辈子?”
冯永谆谆诱导,“这马场走上正轨,你总得要有管事吧?等真正产了马卖出去,这一进一出的钱粮,可就更大了,你难道总是指望阿梅?”
“可是阿梅在马场也是有份额的,难道让她帮忙也有错吗?”
花鬘底气不足地说道。
“错是没错,但我说过了,她既不能帮管一辈子帐,也不能帮你管好马场,这些问题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花鬘听到冯永这话,再看到他那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突然感觉这个表情好熟悉:当时他说要给自己介绍给马场提供钱粮的人,好像也是这副样子的?
“冯长史可有法子帮妾?”
花鬘脸上堆起了真诚的笑容。
冯永微微一笑,“你这个模样,可比以前真诚多了。看来那一次被我说过以后,没少练习吧?”
花鬘脸色一僵。
冯永所说的那一次,就是花鬘为了能在越巂开马场,亲热地叫了冯永一声“冯家阿兄”。
然后吧,被某个“巧言令色冯郎君”发动特技,把两个小女子合作搞的小商铺,生生忽悠成了多家联合参股的上市大公司。
看到花鬘的眼圈开始发红,冯永倒也没真想着把她逗哭,不然她要是再甩泪哭着跑出太守府,鬼知道外头会传成什么样子?
好歹现在自己也是一个长史呢,名声还是要珍惜的。
于是在花鬘哭出来之前,冯永连忙把自己的法子说出来,“其实阿梅在南乡,还曾教过不少的女学生。”
“你的部族,以女为尊,若是以后让男子当了管事,倒也不太方便。”
男领导与女下属之间的故事,冯永后世没少听——当然,女领导和男秘书的事,冯土鳖更清楚就是了。
人性这种东西,千百年来就没变过。
“南乡的那些女学生,既会算学,也会管事,若是让她们过来给你帮忙,别的不说,至少在算学方面,她们和后院那些小郎君差不了几分。”
说着,冯永指了指后院的方向,然后接着说道,“而且她们的家人,有不少是在南乡工坊牧场里当值的。你也知道,南乡的女子,那是个顶个的厉害。”
“她们久在南乡,对牧场这种事情,也是熟悉,若是当中有人学了工坊牧场管事的几分本事,那你就捡到宝了。”
花鬘一听,登时有些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
好事?.
冯永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花鬘,心道若是马场的帐目归自己的女学生管,管事让自己的女学生当,只怕你就要成一个空头董事长了。
只是花鬘却不这么想。
当初她对冯永所说的,开马场赚点力气钱,当真是心里的大实话。
连她这种学过汉人文化的人都搞不懂马场的林林总总,更何况自己那些连汉话都说不清楚的族人?
让族人去管马场,还不如让她们在南中赶着马到处去吃草,所以在马场里,她们最多也就是出个力气活。
而且花鬘也没那么大的心思,想要在越巂搞个孟家重新崛起之类的新闻。
自己能有个以后可以依靠的进项,又能让族人有个立足之地,那就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了。
至于冯永会不会趁机吞并了她的马场,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马场在别人的眼里是个大产业,但对于冯郎君这等人物来说,这点小产业,值个什么?这些年,冯郎君送出去产业还少了?和别人一起合伙的产业还少了?
虽然可能对冯土鳖其他方面,重点是私生活方面甚为不齿,但独独对他在赚钱这方面的人品,花鬘却是非常地信任。
“我就问你要不要?”
“要啊!这等好事为何不要?”
花鬘连忙说道。
冯永脸上露出了笑容,很明显天真直率的南中妹子的表现很令他满意,于是他决定给花鬘一个奖励。
“你那个部族的女子也是剽悍,我那些女学生过去了,就怕她们受到欺负,故我想着让一个能压得住你们部族的人带头。”
花鬘一听,脸上却是露出自得之意,“冯郎君这一点就不用多操心了,到时我自会吩咐族里的人,让她们莫要欺负了你的学生。”
“而且,这能压得住我族中那些撼山妇的人,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只怕也难找吧?”
撼山妇?果然好名字。
“关家四郎算不算?”
“关……郎君?”
花鬘正得意地在冯永面前炫耀自己族中撼山妇的厉害,没想到冯永嘴里竟是冒出这么一个人名来。
只听得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哪……哪个关家四郎?”
“就是你想的那个关家四郎。”
冯永点头,很是肯定地说道。
“他……他当然算。只是冯家阿兄当真是要让他带头吗?”
花鬘这一回当真是跳了起来。
“没错。不然别人也压不住你族里的那些撼山妇啊。”
关姬老是女扮男装带领士卒也不好,反正冯永会吃醋,倒不如找个机会让她组个娘子军,这样就能放开了训练。
就算上不了战场,但在后方,维护治安,清查细作,安定人心等等,作用还是很大的。
别的不说,就是平日里让百姓对组织纪律有个大概的认识,工作效率都会提高很多。
后世的和平年代,尚且把男人当牲口用,把女人当男人用,在这种处于战争的古代,那就是把男人往死里用,把女人当牲口用了。
把女子解放出来,劳动力就能差不多增加一半。
所以花鬘的祝融部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嘛,甚至还有撼山妇这种怪物,气氛实在是太合适了。
花鬘自然不知道冯土鳖又在黑心地利用她,一听到一直避着她的关索竟然就这么被送到自己面前,当下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冯家阿兄说得当真是有道理,看来也就只能是关家郎君过来压着她们了。”
看看,前面还叫我冯长史,现在就马上改口叫我冯家阿兄。
冯永笑眯眯地与花鬘对视一眼,两人各自觉得甚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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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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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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